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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求学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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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生活中对身心最有益的感受,莫过于某种美好的回忆,尤其是童年时代从故乡故居保留下来的回忆。——《卡拉马卓夫兄弟》

我的求学时光

我并不是一个有远大志向的人,更矮一点说,我不是一个有出息的人。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鲁西南小村,改革春风乍起,但身上仅有的薄衫依旧不能抵挡残冬过后的余寒。作为农N代,命运大抵不过如此——种地、娶妻生子,儿子再种地,再娶妻,再生子。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并不是我有理想。因为我从小瘦弱,其貌不扬,不但打工种地不堪其重,并且娶媳妇也是一个大的难题。

我们村的西北,父亲盖了三间瓦房,是用来为二哥娶媳妇用的。因为穷困,所以家庭地位在村里也不会太高,经过父亲的再三央求,村领导把最偏僻的一隅划给了我家。之所以说这地方偏僻,三十多年过去了,我们小村的西北角,仍然是这三间孤零零的房子。虽然偏僻,但我认为这是最佳的学习场所,征得父亲同意,我便独自一人搬进这所房子。

说是房子,也算得上房子。火烧的青砖青瓦,水泥的椽子,红漆漆过的门窗。门窗虽有,玻璃全无。风来则洞若凉亭,施工之人偷工减料,房顶有瓦而空隙不少,雨来则渗如滴漏。学习条件亦苦,一床,一被,一桌,一灯,一凳而已。因为有窗,故风可进,门不落锁,故人神鬼怪皆可进。因为房顶有洞,故雨亦可入,通过一孔之洞,亦可见星月。因为无有,所以并不怕失去。如无读书之苦,亦可享风流之乐。

有志之人立长志,无志之人常立志。刚搬进这所小屋,便踌躇满志的在门上用粉笔书写四个大字“闲人免进”,又在墙上涂满“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等充满物欲与肉欲诱惑力的励志格言。其实我是贪玩的人,对学习并不上心,但为应付父亲的检查,学习还是要做样子的——我将各类学习的书籍卷过来,比如将历史书翻到16页,数学翻到50页,语文翻到70页,都卷折过来,一溜挨肩叠放,给人造成刚刚读过的错觉,就像一排就要起飞的小燕,蔚为壮观。父亲对此颇为满意,见人就说老四是一个有出息的人。唉,这种自欺欺人的小聪明,当时欺骗了父亲,但怎欺骗得了时光。

这所房子,白天很少人来,晚上就更寂寞怕人。房子后面是成片的树林,树林里是张家的祖坟,如果是秋冬,则有猫头鹰凄厉的叫声,左侧是刘家的后土,一片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坟堆,右侧是成片的庄稼地,幽暗广袤。晚上的村西北角,只有我小屋的煤油灯发出微弱的光。但我对功课不太感兴趣,于是我就读藏在席子底下的《聊斋》,《聊斋》里面的女鬼让人害怕,却有些让人迷恋。清雅脱俗的辛十四娘,荣华绝代的青梅,拈花含笑的婴宁,都让人心向往之。室内昏灯暗火,室外树叶沙沙作响,加上猫头鹰凄厉的叫声,越读越让人既惶恐又不舍。赶紧吹灯睡觉,躺在床上,满是妖狐魅影,更加辗转难眠。

到考试的时候,才知道功课只做了一点点,满心的悔恨,觉得对不起日夜操劳的父母,于是再下决心,再立志。在墙上又写“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的《明日歌》。

学习很少趣味,便不如与伙伴们一块玩耍。满乡村里赶场看电影。农闲时节,附近的村子会组织放露天电影。虽然营养不良,但青春的荷尔蒙也还是无处释放,北去大屯,南下辛庄,东到丁庄,西抵侯村,方圆十几公里,虽然一个电影片子反复看过几次,但依然乐此不疲。我们当时的班主任刘老师很严厉,教书极认真,育人极负责。刘老师为让我们抓紧点滴时间进行学习,坚持让我们上晚自习。当时农村里还没有电,上晚自习便用汽灯,用汽油做燃料,用尼龙丝做灯泡。晚上六七点钟左右,估计邻村的电影快放映了,趁老师不注意,便有顽皮的学生用弹弓将灯泡打下来,然后大家一起呼喊:“灯坏了,放学了”,并一起冲出教室。

忆年十五心尚孩,健如黄犊走复来。庭前八月梨枣熟,一日上树能千回。这是杜甫《百忧集行》的诗句。作诗是赶不上老杜的,但顽皮淘气肯定要在这老兄之上。我们村南有一片杏林,大概有十几颗吧,春来则锦霞一片,初夏则黄果满枝。它的主人是一位我们称着瘿布袋二奶奶的,二奶奶脖子上有一大肉瘤,好像布袋一样,因此我们都叫她瘿布袋二奶奶(长大后,知道这是甲状腺肥大症)。

初夏的夜晚,惠风和畅,布谷鸟巡回演出,大人们忙着在场里打麦子。我们则惦念着金黄的杏子,叫上阿忠、阿民,趁着黑幕的掩护,悄无声息潜入杏林。我负责放哨,阿忠上树,阿民在树下捡拾,我们边吃边干,不一会就捡满裤兜。正在得意,忽听得有骂声从小巷里传来。瘿布袋二奶奶听见风声踮着小脚从家里走来,二奶奶边跑边骂。“布袋二奶奶来了”。我迅速发出讯号,我和阿民转身就跑,阿忠尚在树上,怕二奶奶打他,便直接从树上跳下来,谁知一树枝挂住了老兄的裤衩,于是这老兄直接光着屁股,急忙逃窜。

后果,显而易见了。第二天一早,瘿布袋二奶奶捧着从树下捡到的青杏便直接找到了父亲。“孩子吃几个杏子不是大事,但这杏子还都不熟,吃的没有糟蹋的多。”二奶奶愤愤地说。

因为瘿布袋二奶奶告状使我们吃了苦头,于是见了她,便直接将二奶奶隐去,直接呼为瘿布袋了。

因为晚自习偷去看电影,因为偷了瘿布袋的黄杏,因为偷下河去摸鱼,因为去河堤上采摘桑葚,因为被班主任扭了耳朵,本地学校是呆不下去了。父亲托了人,让我转到离村子十五里以外的鸡场中学上学。这个鸡场中学当时是我县国立十二中,是在一个养鸡场的基础上建起来的。它东临坛山,西依汶水,环境还算优美,升学率高,于是我便到那里去。

顽劣生到好学校插班,好比穷人走阔亲戚,又好比下级机关人员到上级机关公干,好脸和热板登是没有的,而待遇更好像是后娘养的,原来的学生都是一人一桌,一凳,而我们十几个插班生坐在最后排,共享一长桌,一长凳。所谓的桌子,就是一个大长木板,大约6米多长吧,所谓的长凳就是比桌子窄一些的长木条,下边用水泥墩撑着。长桌上堆着同学们的厚厚的学习资料,器宇轩昂的立着,算是书山吧,这样做学习记录的空间就很狭小,而计较的同学还用粉笔画出了自己的势力范围,两手撑着,像一只凛然不可侵犯的螃蟹。

十二中建在坛山西山坡上。八十年代的山村,条件依旧艰苦。全校只有一口水井,水井上立一水车,如果洗脸、洗餐具或洗衣服,必须两人配合,一人绞水,另一人在出水口接水。如果是夏天,井水甘冽清爽,大家喜欢在那里聚集,如果是冬天,我们就会在瑟瑟的寒风中迅速完成洗漱,如果不及时,山坡上的寒风很快将用具冻住。

鸡场中学的伙食还蛮好的,每月要交七元钱的菜金和五斤熬粥用的玉米面,自带干粮。干粮自己做记号,放到伙房的蒸笼里加热。校长是极关心学生们身体健康的,他在全校师生大会上说:“我想尽办法,一定让同学们每周喝上6顿咸汤,四顿有菜,两顿菜里有肉。”所谓6顿咸汤,就是周一到周六的早餐,面汤里加盐,加上一些菜叶子,所谓有肉,就是周二和周四,青菜叶子里飘着些肥肉片。这些肉片轻薄得透明,看上去像领导稍纵即逝的笑容,还像天边虚无缥缈的白云,更像抢抓而不得的机遇。

村子与学校十多里地,每周六下午可以回家一次,带些干粮、咸菜和换洗的衣物。母亲为了让我更有时间学习,便早早的准备好了我需要的东西,并且准备了一顿好吃的。吃完后,母亲便催我到学校里去,其实,可以星期天下午到校的。我知道母亲的良苦用心,如果在家,肯定要帮着家人做农活,母亲不想让我因为农活而分散了学习的精力。看到母亲望子成龙的焦虑神情,我只得用一根木棍挑了馒头咸菜和换洗的衣物连夜返回学校。我们村庄与学校隔着一个大洼,中间没有村庄,要过两条河,一个破旧的废旧砖瓦窑和一片坟场。对于母亲而言,让自己十几岁的孩子独自走十几里的夜路,本就是个艰难的决定。对我而言,我感受到了母亲的苦衷,同时也为自己的未来铺路。但更多的是独自一人行走夜路时的恐惧,我希望在寂寞恐惧的路上遇到行人,就是醉汉也好,但终于没有遇到,于是我就大声唱歌,用嘹亮的歌声驱走恐惧。所幸,一年的夜路,竟然没有遇到鬼魂怪物,更没有被人贩子拐去。

鸡场中学的教学质量是很高的。因为在鸡场中学只上了一年,所以对老师的印象只停留在校长身上。另外一位也很深刻。他是我们的政治老师,姓王吧,长着一张正儿八经的脸,长期不刷新脸上的内容,像一节僵硬的榆树皮。教过的课程大体都忘记了,但忘不了他让我们背书,“为什么说资本主义制度必然灭亡,社会主义制度必然胜利”,这一论述题要让我们背的滚瓜烂熟。他正义凛然的说,资本主义制度非常腐朽,资本家通常会把牛奶倒进河里,也不给贫苦老百姓喝,并且资本家生活下流糜烂,经常在家开舞会,地板是玻璃镜子做的,要求女舞伴只能穿裙子,并且不能穿内裤,据说可以映衬出裙子里面的风光来。讲到这里,班上的女同学不都羞得低下头来,男生也不敢放肆的笑,眼神里满是惊诧,更是向往。

毕业后,就没有到过鸡场中学去,老师和同学们也大都没有音信,听说坛山出产金子,鸡场中学就改为淘金工人的宿舍了,等有机会去看一看。

写于2020年3月23日全球新冠病毒大流行居家隔离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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