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印象

一个人在平平淡淡的生活圈子里呆得太久了，就习惯性地呈现出一种对生活毫无激情的状态。在上班的路上分明与不同的人擦肩而过，却与相似的面孔相撞。他们行色匆匆的脚步与面无表情的神态，让我陷入一种悲伤的境地——我看到了多年后的自己的模样。内心升起一股深深的悲哀，这种悲哀大抵源于对曾经鲜活的自己正在老去这一事实的叹惋与无奈。

出来工作还不到一年，频繁的换住所，居无定所的漂泊感让我彻夜彻夜的失眠，我正走在加速老化的路上。在新公寓入住的第一天夜晚，我一如往昔的失眠，所幸房间里有一扇临江的大窗户可供我幻想。那天夜晚，我双臂抱膝下额搭在膝盖上，光着身子坐在锃光瓦亮的窗台上对着天花板发呆。顿时房间明亮起来，看着墙壁上投射出自己类似受伤的动物蜷缩在角落里舔舐伤口的影像，于是便朝窗外看去。一轮明晃晃的月亮穿过蒙面的云层把光洒向珠江，江面上泛起粼粼波光，海珠大桥的桥壁上反射出斑驳的光影，灿灿生辉。内心突然不明就里的明朗起来，那种感觉像穿越茫茫黑夜，突然瞥见零星的希望之光。

记得独木舟在《我亦飘零久》里写她在正走在不如意的旅途中突然看到海平面上刚升起太阳的金色微光时发出的感慨：人生之不如意，皆如微末。

很多时候，大自然总能让人在无望中看到希望。它是一种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曾经沧海般波澜不惊，一种流转不居穷途末路的豁达。即使那些景物并不如昙花一现般珍贵，而只是生活里常常出现的日出日落，潮起潮降，花开花谢。即便是谨小慎微如墙角的小花，都有温暖人心的力量。

我想我需要在我压抑平淡的生活中注入一点鲜活的佐料。毕淑敏在《旅行的33个理由》中写到，旅游可以让人从原来的窠臼中逃脱出来。一想到旅行，便收拾行囊即刻出发。

男友邀约风尘仆仆的等在我公寓楼下。我把去年在路边买来的绿萝移到了阳台上，拿起浇花喷壶扑哧扑哧地往叶片上浇水，看着叶片上的小水珠闪闪烁烁，我猛吹一口气，于是缀在叶尖的水珠纷纷下落。我关上落地窗合上窗帘，走的时候将挂在墙上的海风帽顺手牵羊般地夹在臂弯里。

从高铁上下来我们乘坐31路公交往海边走，同行的还有小汤和香萍。公交车在笔直宽阔的大道上穿行，窗外倒退的林木如往事般渐行渐远。这是梦里才有的白云蓝天，这是童年才有的色彩，看着白云投射下的影子缓缓的扫过郁郁葱葱的树木，世界像是被分割成深浅两色。电线杆上跳跃的阳光一路随行，汽车似乎追随着天空的那片云朵上坡下坡。微风不断地抚弄我的脸颊，我不停地把刘海夹在耳朵上。

大海就像一个梦。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次看海所表现出来的，孩童般的狂喜。十几年的求学生涯，无数次的读到过关于海的片段，无数次的在脑海里拼凑出大海的模样，而这一次大海清晰的呈现在我面前。我激动地发出连串的尖叫，泪水冲撞情感的闸门。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人在兴奋到无以复加的时候，不是笑而是哭。前期无法排遣的压抑在眼圈泛红的瞬间，归于平白。

这是一片怎样的大海啊！深蓝的海水、湛蓝的天空，光影之中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天空还是海洋。若不是天空游动的白云，大海里跳跃的波光，我当真会认为自己只是置身于某一单调的色彩中。远处海平面上，渐渐出现游轮的一隅，一段时间后，才看到游轮大致的轮廓。关顾着看海，却没顾忌到周围葱茏的山峦，像一抹鲜艳的绿色横插进海天相接的边缘。一艘游艇在海面上风驰电掣，激起一道长长的白色卷边浪花。游艇以矫健的身姿乘风破浪，在海中央划出一个个完美的弧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叫人拍手称快。

沙滩上有的人坐在凉伞下看向远方，小孩子相互追逐。几个外国佬穿着比基尼趴在躺椅上，晒着日光浴，她们背上的皮肤晒得通红通红。浅海里游泳的人与岸边戏水的人脸上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容。突然看到离自己仅几米远的沙滩上，一个小女孩坐在沙滩上玩弄着岸边的海藻，她津津有味地在湿润的沙滩上用海藻摆成一个个不同的形状。身边两个小男孩相互追逐，他们在沙滩上扔沙子，海风吹来，我感觉我脸上一颗一颗的细砂打在我的脸上，我不由自主的闭上双眼。

睁开眼睛，这两个小男孩仍然尽情地玩耍。一个尚不会走路的小女孩坐在泳圈上，一点一点凭靠两腿的力气在一愣一愣地想要站起来，小女孩的妈妈在一边忙着自拍。突然小男孩扬起的沙子飞进了小女孩的眼睛里，小女孩用手搓了搓眼睛，一愣一愣的往泳圈上坐。小女孩眼睛红红的，眼看就要哇哇地哭起来了，谁料她只是眨了眨眼睛玩起了泳圈上小海马的耳朵。

“浪来啦”一个甜亮的小男孩的声音。我循声望去。那个小男孩坐在沙滩上，他两腿上满是他用手筑起的沙堆，他右边坐着一个小女孩，她两手向后撑地，小脚丫一个劲的拍打着细浪。我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美好，却丝毫没有注意下一个大浪已经以前所未有的攻势往沙滩上打来。一不留神浪花打湿了我的裙裾，我落荒而逃。看着自己右边那个大叔被大浪径直地随着海藻冲到岸边，我大笑起来。

男友买来泳圈，我们换上泳衣，往海里走。海水清凉剔透，我缓缓地往深一点的海里走，两脚还没离地，一个大浪就急不可耐地朝我打来。意料之中，我被卷在浪花中，听到自己的嘴巴咕噜咕噜不断的冒泡，那一刻我有一瞬间的感觉自己将这么轻易的死掉。被冲上岸边后，男友好说歹说我都不愿意下海了，只坐在一边看他们游刃有余的玩耍。后来在男友和小汤两人的软磨硬泡下，我才鼓起勇气再次下海。两个男生伏在泳圈外，我身上套着泳圈，他们扶着我承接这一个又一个的浪花，我闭着眼睛在海中舒服地飘摇了很久。

到了夜晚，小岛上的灯塔逐一亮起来。海的呼吸越来越重，海风夹着着咸咸的湿润包裹着这个小岛的深夜。海滩上数之不尽的帐篷像一座座堡垒，月亮很明亮，想来明天一定是明媚的一天，于是我便在人们的欢呼叫喊声中沉沉地入睡。

翌日清晨，我睁开眼，第一缕阳光洒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