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故事 > 名人故事 > 雨送黄昏花易落,彩凤分飞恨断肠

雨送黄昏花易落,彩凤分飞恨断肠

推荐人: 来源: 阅读: 2.39W 次

“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切勿轻书生,上马能击贼!”陆游,这个名字,与爱国不可分,他一生心系国家,临终前写《示儿》,仍心念九州统一,表达对国家的担忧和期盼,一片赤诚,犹如“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的梅花,至死不渝。

雨送黄昏花易落,彩凤分飞恨断肠

陆游,这个爱国爱酒爱山川的爱国诗人,还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他一生有两恨:在南郑挺戈杀死过猛虎,然英雄只能猎虎豹,不能收拾旧山河,一生未能一展平生报负,至死念念不忘北宋;一生时时追忆唐婉,这个他心中的伤痛,六十年不能消。

今天,不说爱国的陆游,说说他六十年不能消的伤痛。

陆游,前朝尚书右丞陆佃之孙,藏书广博声闻儒林的淮南路计度转运副使陆宰之子,其母亦是江南名宦之后,他风流倜傥,满腹诗书。唐婉,名宦唐闳之女,文静灵秀,善琴能诗,才情横溢。都是名门之后,才子佳人,又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江南这地方,烟柳画桥,风景如画,易催生爱情。于是,顺理成章,陆游爱上了,唐婉也爱上了。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她成了他生命中的一缕春风,一丝春雨,温暖滋润着他的心。风吹花开,水到渠成。他娶她为妻,两人鱼水欢谐,琴瑟和鸣,婚姻幸福。

可慧极必伤。陆游的母亲唐氏,一直不赞成儿子与唐婉的婚事,迫于无奈才应允。她一直对唐婉没有好脸色,认为女人不需要有才情,更见不得小两口在她眼皮底下恩爱,认为唐婉是个狐媚子,让儿子不思学业和功名,而她一心盼着儿子金榜题名光耀门楣,便于陆宰去世后,强逼陆游休妻,“便可速遣之,遣之甚莫留。”

情与孝难两全。陆游看得出,是母亲处处针对妻子,但他左右为难,只能劝妻子忍耐。唐婉为了爱情,放下尊严,忍气吞声,她以为,只要孝顺陆母,凡事顺她意,便会温暖陆母那冷漠的心。所以,陆母要她做什么不做什么,她都一一照办,只要陆母开心。可她始终得不到唐氏一句好言语,更多的是唐氏对她的辱骂。唐婉不堪其辱,慢慢开始相信“孔雀东南飞”的故事,可为了陆游,她始终承受着唐氏无理的屈辱和伤害。然而,唐氏仍以“恐其惰于学”,加以“唐婉多年无嗣”为由,逼迫陆游立刻休妻,面对小两口跪地恳求收回成命,也丝毫不为所动。

无情和深情只在旦夕间,只在一念间。“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他们有心同梦,情投意合,却无缘相守,只能忧伤而不甘地被迫分离。现实的利刃将他们的尘缘斩断,他无可奈何地写下休书,她悲悲切切地负伤离去。临别之时,两人交换了一支凤头钗,当时的定情之物,如今成了离别所赠。

恩爱的小两口不忍真正地分别。陆游在好友赵士程的帮助下,把唐婉安置在一处别院,却最终被陆母察觉。她无视儿子的悲伤,不顾唐婉的痛不欲生,再一次强行拆散鸳鸯,并命陆游立即娶妻,以此来斩断两人的未了情缘。看着儿子自此痛苦憔悴却不觉愧疚,还打着为儿着想的幌子责骂陆游。而陆游,只能于沉默中压抑心中的恨意,在夜深人静时孤独伤悲,一再悔恨自己放手让唐婉离开,悔恨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唐婉心中应该是怨恨陆游的,怨恨他软弱,背弃誓言,怨恨他不能自己做主,听从母命,爱她却弃她而去,怨他轻易放手。但她更多的是希望两个人还能复合,哪怕孤独凄苦地等待一辈子,只要他不娶,她便不嫁,却终究敌不过现实。

陆游娶了蛮横善妒的河东狮王氏,在两个强势的女人之间艰难呼吸,更加思念兰心蕙质的唐婉,思念曾经琴瑟和鸣的光阴。而唐婉嫁了赵士程,那个向来敬重她仰慕她对她痴心一片的男子,他愿意成为她的雨伞,为她遮风挡雨,无怨无悔默默地守护她一生。

不知道要在佛前苦苦拜求多少年,才能换来两个人的情缘。陆游和唐婉,琴瑟和鸣,鱼水合欢,却轻易地丢弃他们难觅的缘分,纵使万千理由,也不可谅解。茫茫人海,人如微尘,一旦走散,又何处再寻?人世聚散无常,沧海可化作桑田,在颠沛流离里,爱过的心会冷淡,诺言会消散,我们都卑微如蝼蚁,又怎能经得起岁月的轮回,经得起违心的离散?

时隔多年,情场官场皆失意的陆游来到沈园,排遣心中的积郁,却与在赵士程陪同下的唐婉不期而遇。沈园,依旧是熟悉的青石板路,依旧风景如画。这里,曾是他们并肩同游之处,吟诗品茶,山盟海誓;而今,满园春色依旧,青丝未曾染霜,伊人却憔悴消瘦,劳燕分飞,琵琶别抱。突如其来的相逢让两人措手不及,遗落多年的光阴,努力尘封的感情,在相逢的刹那,喷涌而出,内心百转千回。偏偏是在春天,偏偏是在沈园,惊喜,心痛,落寞,无奈,爱情悲剧的各式经典情态应有尽有。这不是一场欢乐的相逢,春光依旧,人却不是当年,他们明明还深爱着对方,却不能再相守,连言语都已是多余,流水落花般逝去的好时光,再也回不来。万般心绪,无处安放。

唐婉和赵士程走后,陆游独自在沈园踯躅,回忆着唐婉的一颦一笑,回忆着往昔的点滴美好,像断了线的风筝,道不尽内心的孤独与苦痛,掏出笔,在一面粉墙上写下了千古绝唱《钗头凤》:

红酥手,黄藤酒,满园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一字一叹,柔肠寸断。当年,他们被迫分离,一场欢情变薄情,离别数年,满怀愁怨,他怨自己当年的软弱,错错错。如今,“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誓言还在,爱却无法表达,不如不说,莫莫莫。此番离别,或许将是永别,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他永远不会原谅自己,他负了唐婉,一颗心永远无法释怀。

这首《钗头凤》刻在了唐婉的心里,看一回伤一回。有人说,陆游的《钗头凤》“杀”死了唐婉。赵士程一心一意地爱着唐婉,耐心地等着她回心转意,他相信,时间能治愈唐婉的情伤,时间久了,她就会淡忘,甚至遗忘对陆游的痴情,或为他敞开一扇心房,两个人一起慢慢老去。而她本可以选择遗忘,和丈夫赵士程一起过完以后的人生。就算他给不了她刻苦铭心的爱恋,也可以陪着她诗酒琴茶,给她平凡安宁的生活。奈何一曲《钗头凤》,彻底打破了她内心本已慢慢平复的情感,字字如刀,刺痛她的五脏六腑,将她所有的思念所有的悲哀所有的痛苦,再度掀起。她用血泪和了一首陆游的《钗头凤》: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一字一泣,只为纪念她的爱情,哀悼她的人生。她一生太难了,心事无法诉说。那份思念与深情,只有独自深藏,独自瞒着。她到死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生生地就离开了他?她想接受这一现实,但终究不能。她知道,他们已不能再见,这一生,就这样完了。她怨恨他,亦怨恨自己。他还爱着她,她也爱他,这般不甘的日子,只有痛苦,连带痴心的赵士程亦痛苦,他付出再多,甚至付出一生都没有得到她的心,这对他不公平,他是她唯一对不住的人,她亏欠他太多。

她的生命里没有陆游,便没了爱情,没了爱情,便宁愿死去。她和的这首《钗头凤》,是她用整个生命,对他,对这个世界的惆怅和应和。她没有痛苦和不舍,现实那般残酷,她无力应对人心,与其咽泪装欢,不如自我了断,唯有死才能了断这一切。她带着满腔的痛苦和不舍,给自己挖好坟墓,她的生命,也走不出这个春天。不要问值不值得,多少人为爱负累一生,终落得,惨淡收场。“雨送黄昏花易落”,或许,只有死,才是彻底的解脱,亦不需要给任何人交代。

贵为宗室,品貌风流,才华横溢的赵士程,一生深爱着唐婉,对她痴心一片。他不顾世俗的偏见,娶她,为了好好地保护她。他明知道陆游与唐婉伉俪情深,也无怨无悔。他理解她包容她心疼她,他知道是什么消磨了她生命的热情,他不怪她,只替她不值。他深知她不喜热闹,便安静地处理她的后事,不惊动任何人。他常常去她的墓旁陪她,为她驱除寂寞,向她倾诉心事。直到老死,他终身未再娶。

得知唐婉的死讯,陆游整个后半生都在接受这个事实,他不相信她竟绝他而去。唐婉淡淡的倩影,在他灵魂深处刻下深深的烙痕,再也无法磨灭。他不敢去她的墓地凭吊,他对她的记忆都定格在沈园。在他生命最后二十年,留下了十余首悼念唐婉的诗,大部分成于沈园。“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在那里,她美丽忧伤鲜活,他用尽一生也无法忘记那张美丽清婉、哀怨惆怅的脸。

“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犹锁壁间尘。”故园重游,粉墙上的字已斑驳明灭,陆游才恍悟,他们的情缘,已被封锁在岁月深处。

八十四岁那年,他再游沈园,怀念唐婉,为沈园,为唐婉,写下最后一首诗:“沈园家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八十多岁的陆游,对六十年前的唐婉,穷尽一生地爱着,怀念着,到死也不曾中断。

嘉定二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八十五岁的陆游写下绝笔《示儿》,撒手人寰。一生两恨的陆游,走完了生命最后一程,奔向另一个世界,去赴一个未完的清美的约会。那支凤钗,光芒夺目……

赞助商

赞助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