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张中行

张中行老夫子是北京大学大名鼎鼎的“未名四老”之一。但从张老的一生来看，张老的状况，应验了古人一句话：君子固穷。

“君子固穷”这个成语，意思我们都知道：君子，即有教养、有德行的人；固穷即安守贫穷。成语的完整意思是指君子能够安贫乐道，不失节操。

“穷”并且“不失节操”，这不正是张老的品格吗！

所以我这篇小文在张老名讳的前面加上了“穷人”二字。

张老１９０９年出生于河北香河的一户农民家庭。农民出身的人，哪怕是他家有几十亩地的肉头“地主”，或是上无片瓦、下无插针之地的“贫农”，我感觉，他意识上一辈子都丢不掉“农民”的本质。再说，比起那些大资本家来，农民，永远是真正意义上的穷人。

当然，农民家庭出身的张老，也不例外。

张老家的墙角有一瓶洋酒“人头马”，是一个晚辈送给他的。张老看报纸才知道这瓶“人头马”价值１８００块钱。但一想到喝一两就相当于喝掉１８０块钱，实在下不了口。看看，张老的农民“意识”表现出来了吧！一两酒就１８０元，相当于多少天的生活费啊，且不说相当于多少天的早点钱啦。农家出身的张老怎么能舍得喝这么贵的洋酒呢！

在对待这瓶洋酒的问题上，张老的书生本质也露出来了：送人吧，又怕背上巴结他人的黑锅；卖了吧，拿晚辈的人情换钱，又怕日后见面不好交待。这竟然成了张老先生一件心烦的事儿。

张老，一个书生气十足的农民，一个意识上的“穷人”。

说张老是农民是穷人，一点也不过分。他１９３５年从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在中学任教，后来到大学任教。他一生坎坷，８５岁的时候才分到一套普通的三居室，并且，屋里摆设很简陋，除了两个书柜几乎没有别的东西。张老还幽自己一默，为自己的住所起了个雅号叫“都市柴门”。其实，这是张老客观地说自己是都市里的穷人。

以上算是张老的“穷”。但张老一生“安贫乐道，不失节操”。

张中行先生因为早年和作家杨沫的恋情，被作为余永泽的原型写进了风行一时的小说《青春之歌》，后来又被拍成了电影，这或许加重了人们在那个年代对他的成见。但是在他和杨沫半个世纪的恩怨情仇里，无论如何众说纷纭，张老先生始终是默然以对。每当他人说杨沫的不好时，老先生总是不断为杨辩解，最多只是说，“杨沫糊涂”。

文革期间，有人找到张中行希望他揭露杨沫的“罪行”，可张老绝不落井下石，却在揭发材料上写上了“她直爽，热情，有济世救民的理想，并且有求其实现的魄力”。杨沫看到后大为惊讶，甚至还写了封感谢信给张中行。

据张老的女儿张文回忆，张老和晚辈们非常平等，大家相处都很自由。但是对于外界评价他是什么杂家、学者和语言学家，他都不认同，他只认为自己首先是个思想者，因为他一生清醒，不糊涂也不盲从。

一个“思想者”，“一生清醒，不糊涂也不盲从”，这也许就是张老能成为“安贫乐道，不失节操”的“君子”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