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面孔老金

老金是地地道道的湖塘人，个子不高却很有些粗壮，头大脸大眼睛大，惯常梳着个大背头，说话时总是习惯性的扬起下巴，声若洪钟敲，嗡嗡振人耳!其脸上自带一副威严而略带杀气的表情，走起路来一顿一顿的，真有点像“混世魔王”!

老金是我们的牌友，混迹在我们这帮年轻人中间显得有些另类。尽管他已过“耳顺”的年纪，但仍精神抖擞，老当益壮!我曾问他原由，他眼皮尽量朝上翻着，瞪大了牛眼睛把话向我抛了过来：“你个痴鬼什，我每天早起去锻炼的，先到新天地公园里走两圈，回过头来再去买菜，到家还不到七点钟!”哦，难怪这么健呢。不过他自己坦承前些年身体状况很差劲，去年肺部还出了大问题——咳血，立即被送去上海诊疗。结果还好，早期肿瘤。不得己，切除了半个肺，差点把命给送掉了，家里人都吓死咧!老金出院后立马把烟给戒了，并养成了定时运动的好习惯。唉!有失必有得吧!

老金做事一丝不苟，从他打牌的动作上就能完全体现出来：他双手抓起胸前的一摊牌麻利地弄齐整，接着右手握着这沓扑克牌用力地往桌上一敲，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算是祈祷吧!然后把牌紧握在左手，但却不忙着打开，先蘸些唾沫在右手食指指尖，再五指连动，把一副牌摊开得整整齐齐，然后再颠来倒去地横拼竖拼，嘴巴里还在叽叽咕咕的念念有词，直到绞尽了脑汁，直到自认为是最佳组合为止。其认真态度决不亚于一位小学生在做一道较难的应用题。

每每此时，旁边就有人耐不住性子开始诟病：“老老头!你好快点伐?”他赧着脸说：“好了，好了，总要多看看的为!”我对他的顶真倒也无可厚非，但对他不太注意卫生的行为稍稍反感。

老金年轻时也曾走南闯北的做生意，他的足迹踏遍了大半个中国，吃的苦难以想象，每每回忆起这些他都会言语哽噎。我曾问他值不值当，他回答地很干脆：“你个小佬什，囊为不值呢!”

其实，我对老金印象最深的倒不是上述种种，而是被他的口头禅所触动与吸引;当大伙把牌都摊在桌面上争论输赢而他正好没来去时，他总是咧着嘴笑着：“来无赔!”他称呼对面的牌友为“天门”，当他把对方统吃时会得意地说：“灌你三道!”而往往当他手气不佳时，他总能找到理由：“看看你洗个牌什，没弹得开为，全是结拔头佬!”或者会说：“你个霉鬼!嗲宁叫你个猫爪手来摸偶个牌格?害偶拿着一副狗屎牌!”滑稽的老金语录，不胜枚举，是不是很有趣啊?

老金出勤率颇高，几乎是风雨无阻，按理说，该给他颁个全勤奖才对。每回他赢了钱便笑呵呵地出门，推起他那辆服役了三十载的“永久”牌自行车，去菜市场带两个熟菜回家下酒。

过去了一个月，老金赢了一个月。

要说老金手气超好估计不会有人反对。真是奇怪了，他竟是长胜将军!我们这帮年青人都斗不过他，难得见他输一次，即使输也输得不多，每次赢倒是赢得最多。久而久之，竟激起了一些小公愤。不过明面上都不太好意思说，仅限于在背地里发发牢骚。

三个月过去了，眼看着老金还没有走下坡路的迹象，店主终于沉不住气了。他拉长了脸当面把老金狠狠地数落了一番。老金牛眼白楞瞪，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黝黑的老脸上布满了尴尬，脸部浑厚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身体也很不自然地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把硕大的头颅尽量埋得很低，嗫嚅道：“有数咧，勿来咧”!

从此以后，便很少见到老金的身影了。本以为他说的是气话，未曾想他还真往心里去了。结果弄得店主也悔恨不已，但凡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绝非成心，不过是心直口快罢了，还真怪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