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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沧海

推荐人:莫若·|随风逝 来源: 阅读: 1.25W 次

就像蝴蝶飞不过沧海,没有谁忍心责怪。

蝴蝶沧海

那是段蒙上时光尘埃的记忆,手上的画纸泛着老旧的味道,那振翅于沧海之上的蝴蝶,倏地离开了画纸,指引我找到来时的路。

我不知道他的全名,但大家都叫他阿九。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觉得他是谜一般的存在。村里人说他是在某个晴和的下午,提着一个破旧的皮箱,一瘸一拐地出现在村头。他头发及肩,但乱糟糟的,金丝镶边眼镜下的一双眼睛,幽深得像口古井,为这,我从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他在我家租了间屋子,其实也怪不得村里人觉得他古怪,一个城里人跑到我们这穷乡僻壤的来租房子。不过有收入总是好的,祖母便在众人的议论声中,为他打开了那间久不住人的屋子。阳光透过参差的瓦缝,洒在窗棂上、旧板床上。尘埃欢快地在这些光亮走飞舞。他扶了扶镜框,采光不错。他笑着拿出画纸,用线条勾勒出光影交织的轮廓。一时间,我竟看痴了。

公鸡打鸣的时候,总会听见木门吱嘎一声响,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透过门缝,偷偷地望向他的屋子。他正笨拙地锁着门,手上拿着画板和一支好看的素描铅笔。他往外走着,肩膀一高一低的。我开始抱怨横亘在他面前的长长台阶,他没有迟疑,径自走着,可以想象他的额头上一定渗满了细密的汗珠。下意识的,我拉开了虚掩的门,朝他跑去,拉住他修长的手,果然是汗湿了。我仰起头,我扶你吧。他温柔的笑笑,挣脱了我的手。没有人可以扶我一辈子的,他说。我愣住了,不知所措。暮色四合的时候,我正歪在椅子上,眯眼看夕阳,他从外归来,落日的余晖披在他的身上,很是晃眼。

我像猎人望着猎物般盯着他的画板。他朝我招招手,你要看看吗?我猛地点头,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他同样笨拙地开着门,门发出凄厉的叫喊,让我担心下一次它就会罢工。他的屋里有很多的素描,让我厌了倦了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在那些灰白的画纸上,重新灵动起来。远远地,我瞧见桌上一幅特别的画作。我走了过去,可由于当时个子小,点起脚尖,我也只能勉强看到画的一角。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把我抱到椅子上。我望着他的腿,心里有些堵得慌。童言无忌。你为什么要一瘸一拐地走路?他又是一笑,天生的。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走这么远的路?他指指胸口左下方,有些地方是不用脚走的,有这儿,哪都不是问题。我似懂非懂,转过身,瞥见画上一只蝴蝶,余下便是画纸的底色。为什么只有一只?他望望窗外,兀自说着,更多的时候,是只有一只蝴蝶的。我听不懂只好转移话题,可以送我么?我拼命地眨巴着眼睛,让他知道我有多么渴望。他只是拍拍我的肩膀,下次吧。接着就是大片大片的沉默。许是为了补偿我,他在一旁坐下,讲述他的故事。出生于一个普通家庭,天生的缺陷让他被伙伴们排除在外,他不能走很多的路看很多的风景,只能用画笔记下这一切。他喜欢过一个姑娘,那人的父母像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样地阻挠。结果在那个梅雨季节,姑娘流着泪转身了,而他开始了流浪。他以极其平淡的旁观者语气讲述了他的过去,而我却陷在其中。人,哪怕是个孩子,都喜欢大团圆式的结局。他自言自语道,路总是要走下去的。

几次交谈后,我们开始熟络起来。我总会在他整理画册时,叽里呱啦说着我和伙伴们的趣事,他偶尔也会发表看法,余下便是微笑,不僵硬也不刻意。他也会有难过的时候,进城前,总会把自己关在屋里很久,挑拿去卖的画。他拿起,又放下。我看得很纠结。拿自己热爱的东西换钱是对它的亵渎,对自己的不尊重,但也要生活啊,物质有了,梦想才有飞翔的翅膀。他像是对我解释,又像是在劝慰自己。他出门后迈的每一步都很艰难。孩子对这些是很敏感的。

阿九的生活并不平静,人们对于不合群的人总会冠予“怪胎”的称号。村里人说他无所事事,背后不知做着什么勾当。当我带着脸上的抓痕,像个战胜的将军走到他面前炫耀我是如何收拾那些辱骂他的小孩。他拿出药箱细心地为我处理伤口。我们不可能让每个人都满意,没必要为了迎合他人的口味而改变自己。我们是为自己而活 的 。我不明白,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懂些什么?但阿九总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其实也该猜到阿九这样的人是不会停止流浪的步伐的。可当我看到空了的屋子时,泪水汹涌而出。桌上静静地躺着房租和那幅画,但底色变了。那时年幼的我看不出那是什么景象。阿九的心很大,装下了整个远方。

多年以后,我听到王菲的《蝴蝶》,翻箱倒柜找出了那幅画,是的,那是一片海,蝴蝶和沧海。在背面,我用生平最美的字写下了“蝴蝶沧海”,却不想,泪水湿掉了字迹。

阿九是一只蝶,翅膀略有缺陷,却不乏飞渡沧海的勇气。就算,蝴蝶飞不过沧海,谁又忍心责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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