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裙妒杀石榴花

乌云压城，层山暮雪。

忘川河畔，遍生鸢尾。花开不见叶，叶落不见花。

忘川河水，绵亘三千里，弱水无根，片羽不能沾身。花红榴火，又见小桥老树，昏鸦木屋。

我在这里买卖汤水很久了。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我都要营业，反正这汤水有忘川河水做引子，我不过猫腰汲取河水，再把河水灌注到细瓷碗里。

奈何桥有无数过客，他们进入地府，都要在这里喝一碗汤水，原则上，这汤水不要报酬，不过，什么事都可以商量吧?

这汤水也分好几个等级，飘着花瓣的，要几个纸钱，飘着绿叶的，又要几个纸钱，白喝的，只是忘川河水的原汁原味了。

我坐在河边的木棚下，有一棵杜若花爬满了窝棚，他开黄花，结朱果，黑漆漆的藤，白花花的叶，这杜若不知多少年了，新枝压着老藤，把窝棚盖得密密实实，窝棚挑一蓝色旗帜，上书“孟婆汤”三个紫色大字。

我坐在旗帜下，挽了衣袖与裤角，执一玉壶，为每个新魂注下离魂汤。运气好时，会得几个新钱。

我爱钱如命，引得几个老鬼背后议论，不知道我为什么把这钱看得天重。

他们懂得什么?我心里鄙夷到，我又不是永远在这里!我当初听这吩咐，自愿待在忘川河畔，是有条件的。

我在等他。我与他分别许多年了，当初，我们携手沉湖，我只一眨眼间，就丢失了他。我走过人间近百年，也没有找到他，我自愿沉沦地狱，也没有找到他。

他到哪里去了?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我找了许久，执意如此，不肯去轮回。

我待在这窝棚里，为每个新魂哺以忘魂汤，却执着寻找爱人，我们一生相爱，却半生离离，当初，那地狱老官答应我，只要我找到爱人，就可以跟爱人离去。

“你可以到哪里去呢?”这老官问到，“胖妞!你已经是老鬼了，还有什么看不开?你即便找到所谓的爱人，你又到哪里去?”

“随便到哪里去。”我回答他，这主坐在木墩上，脸色发黄，分明昏睡不醒的样子，我一直腹诽他的能力，就这么一主，每天哈欠连天，拉里拉呱，汲着破鞋，眼睛肿得跟蛤蟆眼一样。他凭什么可以成为地府的主宰呢?

“你不要这样瞅我，胖妞。”他说，有几分狼狈，“我知道自己玉树临风，我也知道自己很有魅力。”

“放屁!”我勃然大怒，“你不过是个小鬼而已!有什么好显摆的?我的爱人……”

我闭了嘴巴，我的爱人，他很清爽，也很质朴。像所有话本子的故事，我们相爱，却不能厮守，被迫害，然后殉情，盼着一生一世相守，我在眨眼间，就稀里糊涂失去了他。

“他到底在哪里?”我问到，“你肯定知道他在哪里!”

“我怎么会知道?”他狡猾地说，“即便我是地府之主，我也有很多事不知道。”

我怀疑地审视他，他游离了眼睛，飘忽的眼神，分明肚子里揣了一沓子小鬼。

我没有搭理他，我心甘情愿守这窝棚，辛辛苦苦赚几个小钱，预备万一找回爱人，这些钱虽然不能让鬼推磨，却可以买个好人生。我还是期盼与爱人重逢，脱胎换骨，到人间一百年，好好过一辈子。

“只要你在。”我伸手到水桶里，混浊的水里又现出一张清朗的脸，“只要你在。哪里都是天堂。即便这地狱，我也甘之若饴。”

水哗的破了，这脸微笑荡漾，他化做了千万个小小心脏，痴痴地看着我，慢慢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