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

早上刚上班没有一会，815会议室里就传出了老板的大声呵斥，言词十分严厉，走廊里的人都哆嗦了一下，几个好事的人悄悄在门口听了一会，总算弄清楚了正在挨训的可怜人是谁——工程项目部的杨力。

此时的杨力单独被叫起来站着，羞愧地已经抬不起头来，他脸上一阵阵发烫，虽然会议室里还开着空调，他的额头上还是冒出了汗，他心里知道，老板对他十分生气，因为客户的投诉不断增加，而他却毫无办法，老板雇佣员工看重的是他能给自己带来多少效益，像他这种不能为公司在名称和利益任何一方面上做出贡献的人，得到这样的结果，实属必然。

老板的每一句话都像炸弹一样向他投来：“所有的事情我们都已经交给合作单位来干了，你就只是管理一下他们，有这么难吗？我还派了一个人给你，你们两个人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吗？你们平时在做些什么？公司养你们是要创造利润的，不是让你们坐吃等死的！”

杨力的心里一阵阵地抽搐着，他有些愤怒了。事情没有做好，并不完全是他的责任，老板给合作单位的折扣太低，他们赚不到钱，干活自然不肯出力。他经常蹶着屁股加班熬夜，还要挨甲方的训斥和别人的挖苦，帮合作单位擦屁股，自己也是有苦说不出，可在这个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环境里，他再多的努力也是白费。

老板余怒未消，仍然火力十足地向着杨力喷射：“如果下个月还是这个样子，今年你所有的奖金全部为零，如果这个项目做砸了，那你就自己走人！”

杨力已经被老板轰炸的脑袋发懵，他对这些陈词滥调早已产生了抗体，看着仍然喋喋不休的老板，他突然有了邪恶的念头——老板那个像是有了七八个月身孕的肚子会不会被他给气炸？

他的头仍然低着，但脸已经不再发烫，额头上的汗也退了回去，他在心里把老板的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了一遍，终于平衡了许多。他用阿Q精神来安慰自己——你骂我，反正我不会少块肉，但把你累成这样，那是你的损失，反正生气的是你，气炸了你的肚子，反而是我做了件好事！

老板还在滔滔不绝，杨力的手开始不安份了，他用手抠起了桌子。这张会议桌用了好多年，早就破烂不堪，老板一直舍不得换，杨力的手垂在下面，没有人看到他已经把桌子内侧抠下来许多破木屑，他抠的越多，心里头就越爽，仿佛他抠的不是桌子，而是老板身上的肉。

杨力的头还是低着，他无法做到目不斜视，他用余光扫了一下周围的同事，所有的人都正襟危坐，脸上的表情严肃且沉重，但他分明从几个人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嘲讽与幸灾乐祸。他心里头对这些人十分不屑：“哼，老子混的好的时候你们恭维我，现在我挨了训，你们竟想着落井下石！”

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看来是有短信进来了，他用垂着的右手把手机掏了出来，屏幕上的字差点把它击倒——我妈说了，要结婚得先买房，还得出十万块钱的彩礼，不然咱俩的事就拉倒。

短信是女朋友发过来的，他们两个谈了一年多了，杨力使出浑身解数才让她答应嫁给自己，现在丈母娘提出这样的条件，无疑是想把他们两个的事情搅黄。杨力的收入在别人眼里看起来还算不错，他好面子，回到老家时经常请同学朋友们吃饭，以此来享受那几秒钟高高在上的感觉，这也是他至今仍然留在现在这个单位的原因。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要想在这个人口千万的一线城市立足，他估计得再奋斗一百年！

杨力的手终于饶过了可怜的桌子，他木然地立在那里，心里头不知道是愤怒、羞愧、难过还是悲凉，他听清楚了老板的最后一句话：“今年国家的宏观经济不景气，各行各业的日子都比较难过，公司现在也遇到了困难，在这个阶段，大家更要团结一心、度过难关。为了节约成本，今年所有人的福利全部取消，请大家理解。”说完，他摆了摆手，示意杨力坐下。

杨力长舒了一口气，像是被大赦了一般赶紧坐回座位，头也总算可以抬起来了。他现在还没有换工作的勇气，只能先慢慢混着。这段时间日子过得相当不如意，每天工作上的事情已经让他够烦心，现在感情上的事情也进来搅局，他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他心里头曾无数次地想过，为什么他会是这样的境遇？为什么他不是富二代，官二代或者拆二代？为什么他的人生中总是充满了挫折、失意和各种无奈？美好的未来在哪里，美好的家庭在哪里？没有人能回答他，他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老板已年过五旬，中年发福的他油光满面，也早已“聪明绝顶”。说完最后一句话后，他满脸真诚地看着大家，想得到一点回应，可会议室这时候却静的出奇，只有空调的嗡嗡声在会议室里回响着。

老板有些尴尬，他有些不耐烦地宣布了散会，所有人立即像猴子一样窜了出去，杨立的精神还在恍惚中，他走在最后面，听见了老板接电话的声音：“小宝贝，晚上一起吃饭，我给你买了上次你看上的那款限量手饰，好几十万呢，你戴上一定漂亮，晚上好好陪陪我。”

杨力一言不发地走出去，轻轻地把门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