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瘸子

在一个街口，有这样一个男人。 他的须发浓密，将脸遮住，衣衫褴褛。五官是模糊的，像是很长时间未曾洗脸了，以至于那张脸看上去和沾满尘土的胡须没什么二样，脏得发黑。惟有双眼还闪着微弱的光，不时骨碌转着。这提醒着人们，他们眼前的确实是个活物，而非一只脏臭的大垃圾袋。 这个男人双腿缠着绷带，一只手撑着头，倚靠在墙角。绷带还能清晰地分辨出是白色的，可有些地方却完全变为乌黑，长短大小不一的条状的黑色污迹爬满了绷带，很显然，他时常像这样躺着。他的面前还放着一只磕破了边的黑色瓷碗（或许是白色的，青色的也不一定，因为那碗实在分辨不出本来的模样）。碗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在他身旁，有一副木制的拐杖，同他一样，落满了灰。 他是个乞丐吧。 当一个路过的妇女朝他的碗里丢了一元硬币，男人微微起身点头致谢时，他已经是个乞丐了。 行人络绎不绝，男人碗里的硬币，浅绿色、紫色的钞票也渐渐多了。 他好像很开心，两只眼球不停地转动着，仿佛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他的对过不远，街道的另一边，是一个水果摊。一位瘦小的妇人和一个大眼睛的女孩坐在摊前，女孩约莫四五岁的样子，她的眼睛闪着奇异的灵光，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女孩的目光一直离不开那男人，好奇地打量着他。 “妈，给我五块钱。”女孩忽然开口道。 “要钱做啥？”妇人有些疑惑。 “那个男人好可怜呦……”女孩指着对过的男人说。 “不行，不给。”妇人的神色很坚决。 “为什么？”女孩显得非常惊讶。 “妈告诉你，像这样的人啊，八成是装的，你别看他的腿好像断了像个瘸子似的，等天一擦黑，街上没啥人的时候，他跑得比谁都快，这样的人妈见多了，指定是个骗子！”妇人伸出食指，指指点点地说着，声音很大，好像她故意说大声，想让那男人听到。 女孩不言语了，双手撑着头，还望着男人，眼神却迷惘起来。 那个男人似是听到了妇人的话，不安地蠕动着身躯，眼睛中闪过惊慌之色。很快，他闭上了双眼。几秒钟之后，他又睁开，紧盯着面前的破碗。过了一会儿，又像是不适应，将眼眯缝起来，不知道看着谁。 到了傍晚，夕阳的辉光洒在大街上，也洒在男人的破衣服上，洒在女孩天真的面孔上。 路上行人渐渐少了。 “突突突……”一阵老式摩托车的轰鸣声传来，朝着男人的方向，越来越近。 一个五十多岁，带着墨镜的男人骑着摩托车急驰着，所到之处无不掀起一阵浓厚的尘土。 骑车人驶去，一只黑色的皮包却从他的口袋里跑了出来，由于惯性，飞出老远，恰巧重重砸在男人头上，男人吃痛，被砸醒。看着这个黑色皮包。 突然间，那男人猛地弹起身，拿着手中鼓鼓囊囊的皮包愣了半刻，接着像是明白了什么，脚底像是踏着风火轮一般，撒开腿就跑去。完全没有伤痛的样子，精力充沛得很。 令人疑惑的是，他却朝着骑车人离开的方向飞奔过去，一只手紧紧攥着皮包，将它揣在怀里，另一只手不停地在空中招摇着。 路人均都投以诧异的目光，也有愤怒。 这男人口中呜呜的响动着，却始终吐不出一个字，只能发出一些类似于动物的叫唤声和简单的呼喊。 原来他是个哑巴，不是个瘸子。 水果摊的妇人连忙拽了拽小女孩的手臂，无不得意地说“你看，你看，妈没骗你吧？他就是个骗子，比谁跑得都快。” 女孩抬起头，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可却没说出，只是伸着头向男人跑去的方向出神的望着。 眼神更加迷惘了…… 街角，那黑色的碗被晚霞染成了绚烂的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