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带私货”的奶奶

读杨绛先生的《将饮茶》的第一篇《孟婆茶》，最后一句“夹带私货过不了关”。儿子跟我解释说，是杨先生凡世牵绊太多，不能死去。于是我想到了我那一生坎坷，可怜苦命的奶奶。忆起奶奶，就想起奶奶脚上终日不能痊愈的伤口，记起奶奶裹伤口的白布，在我的记忆里，奶奶脚上的伤口发作时会有小孩嘴巴那么大（小时候，大人是这么形容的），好一点时只有蚕豆米那么大，看着快好了，一家人都欣喜着，巴望着能痊愈，谁知第二天打开白布一看，又发炎了，就这样反反复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直到临终，奶奶的伤口都在脚上，具体临终时，伤口是什么样子，我那时候小，不知道留心。

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奶奶的伤口没看过医生，也许是看过医生，没有什么好的医治方法，也许是那时候太穷，没有条件去城里的大医院看专家，我记得的就是一个一个的土方，我给奶奶捡过麻雀屎敷在伤口上，捡过秋后从树上掉下来的死知了，不过奶奶最常用的是红霉素药膏，最贵的就是父亲听到土方，托人买的龙骨研碎敷上……土方试了无数就是不能治愈奶奶的伤。

我那时小，虽然心疼，但大多时间里因为贪玩而木然。现在想起，心里一阵阵疼痛，奶奶的脚啊，那是病毒感染了啊，我可怜的奶奶，每天劳作，心疼她的女儿，起早贪黑，操劳不歇。直到一九八三年的那个春节后，病倒卧床，再也没能起来。

说到奶奶的伤口，故事我不忍心写出来，每想到此事，心里就阵阵绞痛，虽然是从长辈那听来的，听时我就心痛流泪不止，应该是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奶奶一家原本有六口人，奶奶的婆婆，祖父，还有我的一个叔叔相继饿死，剩下奶奶一人带着两个女儿，姑妈十一岁，母亲九岁。

应该是初秋的时节，奶奶和邻居一起去我们家东南方向，具体是去草沟还是单圩我记不清了，至于去干什么，听老人们说过我也不记得了，总之，应该是为了生计，在回来的途中，淌过一条小河时，奶奶就发病，全身浮肿，不能走路，邻居是怎样把奶奶带回家的，我也不记得长辈们是怎么说的了，总之，好心的邻居把奶奶带回了家，奄奄一息的奶奶躺在屋里，没有药物没有治疗，两个女儿年幼，姑妈大一点，守在奶奶身边，母亲小，看到奶奶的模样害怕，躲在门口南瓜地里。

不知道躺了多久，姑妈的哭声惊醒了邻居，邻居都以为奶奶去了，赶过来，帮忙穿衣服，准备料理后事，忙乱中发现奶奶竟慢慢的醒过来了。奶奶渐渐康复后，对邻居说，她去找我的祖父了，顺着门口的路往南走，看到低矮的树头屋，她的婆婆坐在门口摘菜，她说饿了，想进屋吃点东西，这时候爷爷来了，怒喝奶奶，说是两个孩子在家哭，你还不赶快回去。就这样奶奶没有吃到饭，被爷爷赶回来了。

我坚强的奶奶，心里有两个年幼的孩子放不下，所以凭借坚强的毅力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脚上的终年不愈的伤口就是那时留下的遗症。

也许真的有孟婆茶，只是奶奶夹带太多，过不了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