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一世繁华

第一次和你遇见，是在大一的一个春天的午后，我在校园里打扫卫生，你正在指挥着好多工人为学校后面的草坪绿化，看见一棵棵柏树被整齐地栽在草地边上，我忙着去打扫树根留下的湿土。你走过来了，笑着问我：小妹妹，你是在这里打工吗？不是，我是法律系大一的学生，在业余时间勤工俭学。我回答的语无伦次。你的笑容更深了：不容易啊，现在的孩子还能吃这样的苦，难得。扫完之后我低着头匆匆地走了，因为我被你成熟男人的韵味打动，我害怕直视你关爱怜惜的眼神。

第二次看到你，是在学校门口。我正要去旁边的饭厅吃饭，你坐在皮卡车上，笑盈盈地和我打招呼：小妹妹，吃饭去啊，我今天送树苗过来，正好有时间，一起吃个便饭吧。我未置可否，你已经跳下车来，和我一起进了餐厅。想吃什么，你随便点。你笑着看我。我也不知道，这家的牛肉水饺很好吃的，不知道您能不能吃得惯。我小声说。可以啊，就来两碗。这是我们在一起吃的第一顿饭，我印象特别深刻，因为当时心情紧张的都没有尝出来饭的味道，只顾低头去吃。你问我好多问题，我都不知道自己当时咋回答的。

学校的绿化快要结束了，在那期间好几次看到你，我都悄悄地躲过去。但是走远了，我又会忍不住回头去看，你卷曲的头发以及满脸的胡茬在夕阳下发出金色的光芒，魁梧的身材显得特别健康。你们的工队完成使命，正要撤离的时候，要求多几个人帮忙清理垃圾，我和组里的两个同学去了，我以为那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所以竟显得不是特别拘谨。你走过来：小妹妹，咱们又见面了，能不能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有合适的赚钱的机会我介绍给你。呵呵，行啊，谢谢大叔。我爽快地给了你我的手机号码。在那以后，好多天都没有联系。你好像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一样，空闲的时候想起来，心里总会有点淡淡的哀伤。

忽然有一天，你打我电话：小妹妹，你这会有空没？请你帮我到红星幼儿园接一下孩子。你的声音那么着急，那么仓促，我毫不犹豫地记下了孩子的班级和名字，到了以后才发现这件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老师根本不让孩子和我一起走，我给你打电话，让孩子和你通话之后，老师再三核实电话号码之后才放我们出去。而那个像洋娃娃一样的小帅哥第一次见面就和我特别投缘，他仰起头，拉着我的衣襟问我：姐姐，我爸爸去哪里了？你爸爸有急事，让姐姐来接你，一会他会找你的，姐姐给你买冰糖葫芦吃，好不好？我安慰他。他信任地点点头。

第一次见面他就是那么相信我，依赖我，我忽然觉得自己跟他前世好像见过一样，特别特别亲。我们吃完晚饭正在宿舍玩，你风尘仆仆地来了，看见你好像几天都没有刮过胡子，胡茬黑黑地显得特别突兀，脸色也很憔悴，我的心痛了一下。我知道你可能遇到难事了。送你们到学校门口，看你们渐行渐远，都快看不见了孩子还冲着我不停地挥手。昏黄的街灯下，我就像一个小媳妇在目送自己的丈夫孩子一样，觉得很失落。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第一次我感到了孤独。

没几天我发现自己的电话费多出好几百，同时看到你发给我的信息：谢谢你那天帮我。我莫名地笑了：大叔，不客气，这点小事，不用付那么多的工资啊！没什么，你放心用，完了我再帮你交。就是这几句简单的回答我在心里兴奋了好久。后来常常会收到你发给我的信息，本来只是淡淡地问候，但是每隔几天收不到我都会莫名地惆怅。常常在想孩子的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许多时候都在默默地羡慕她，有这么两个标准的帅哥陪伴，该是一个多么幸福的女人啊！

大二的一天，雨下得就像天快要塌下来一样，街上的下水管道来不及排解，满大街都像小河一样流动着洪水。我听到你在电话那头特别着急：麻烦你帮我照顾下儿子，我家就在离你们学校不远的红星巷8号，幸福家园3号楼四单元1601，到了以后按门铃，我儿子会让你进去的，拜托了。我听到了着急挂电话的声音。怀着忐忑的心情，我叩响了你家的门铃，显然孩子在家里的可视屏幕上看到我了，显得很兴奋：姐姐，快进来。

虽然到了这个小区我早有思想准备，因为这是有名的富人聚居区，但当踏进你家门的时候我还是美美地吃了一惊：偌大一个客厅，从这边到那边都觉得很远，迎面看见的是一个精致豪华的鱼缸，里面许多各色名贵的鱼儿在游来游去。四周错落有致地陈列着标有法国索菲亚字样的家具，上面都镶金贴银，在灯光下显得浪漫而富贵，淡紫色的欧式风格的窗帘显得特别豪华大气。整个客厅整洁高端的摆设显出了主人不同寻常的品味。

正当我沉浸在惊讶中的时候，你儿子兴奋地抱住我：姐姐，你可来了，我真的好想你啊！我问他：妈妈呢？为什么不陪你啊？我看见他的眼神黯淡了：爸爸说妈妈去了好远的地方，再也回不来了。我的心沉了下去。那你知道爸爸去哪儿了吗？爸爸说奶奶病了，需要人照顾，让我在家乖乖地等着你来。那好吧，姐姐给你做饭吃。我自己泡面吃了。他稚嫩的声音让我觉得心特别疼。那天晚上你一夜都没回来，我们玩累了，就在他的卧室躺下，看见他帅气的小脸在我的小红帽的故事里渐渐睡去，我却失眠了。你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啊？对于你，在我心里成了一个谜。

冬至的时候，你来了，穿着长长的毛呢外套，带着厚厚的立领，就像韩剧里多情的帅哥一样，显得特别精神。看到我正在打扫教室，你拉我出去：以后别干这个了，我带你出去吃饺子。我就像一个听话的小孩子一样跟在你后面，当坐在野人部落涮烤吧里，暖暖的空气中流动着鲜香的食物味道时，我看着对面的你，觉得一切就像在梦里。这是我们在一起第二次吃饭，你点了好多我从来都没有吃过的好吃的，最后店里还送了一盘热腾腾的饺子。看着没有吃完的美食，我觉得特别可惜。

正当我们要走的时候，你送我一双卡通的兔头手套：这个送给你，感谢你对我的帮助。我看见小白兔红红的眼睛羡慕地盯着我，觉得自己好幸福！回去之后我赶紧把自己的小手装进了软绵绵的手套里，就在这时我触摸到一张硬硬的小卡片，拿出来一看，是建设银行的卡，上面附有一张字条，是你写的：丫头，不要再干那些工作了，好好学习，争取考研，这张卡够你几年的学费了，密码是666666，到时候我会用自己的方式祝贺你。我的心跳加速，情绪激动地不得了，立马给你打电话，我要告诉你我是穷，但我穷得有尊严，我是靠自己的双手来养活自己的，不需要你无端地怜悯和同情。

可是任我怎么打，你留给我的那个号码都在不断提示：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没事就去拨你以前的那个号，但从来都没接通过。你就像水蒸气一样，从我的世界蒸发了。我拿着你给我的五万块钱，就像中了一个魔咒似的，发疯去学习，我要靠自己的能力在这个城市拥有立足之地，然后再去找你，兑现你当年对我的那个承诺。每天去图书馆的路上，都会看到一对对情侣卿卿我我地从身边走过，每逢这时心里都会莫名地失落，会想起我们第一次遇见的那个下午，春光明媚，鸟语花香。没有你的日子里，校园的梧桐树叶绿了又黄，黄了又绿，我最喜欢踩着厚厚的梧桐树叶去看你们栽种的柏树，看它们在四季中日复一日地更加茁壮，更加茂密，我就觉得你的影子一直在那里。

大四的毕业舞会上，当同学们疯狂地弹着吉他，嘶喊着，拥抱着，尽情舞动的时候，我的心更加孤独；看着他们手拉手里里外外转成好多圈，我静静地坐在草坪边想你，因为对于他们，我就是一个局外人。毕业后我特别纠结，多少次在心里、在梦里渴望见到你，但当时因为没有完成对你的承诺，我强忍着不去找你。而现在，我一定要不顾一切地去告诉你我考上研究生了。

当我拿着录取通知书鼓起勇气踏进你家门的时候，我惊呆了：一个80多岁的老奶奶，呆呆地坐在轮椅上，失神地望着窗台上的鲜花。有一个阿姨在忙着打扫卫生，看见我进来，诧异地问我：你说是新请的家庭教师啊？我怎么没听孩子提过。我是这家里的保姆，小孩子上学去了。他妈妈呢？我问了一个弱智但也急于想知道的问题。哎吆！你说他妈妈啊，5年前就走了，说是什么风俗习惯、宗教信仰不同，不适应我们汉人的生活，跟一个回民跑了。你看看这老年人，是孩子他奶奶，患老年痴呆症好多年了，一直都是我在照料。可怜这父子俩，这么多年，孩子想妈妈常常在梦中惊醒，可他爸就害怕娶了小的孩子受罪，这些年一直单身。

听到这里我的心都碎了，原来大叔一直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无数个不眠的夜里，我不断地在推测你过着怎样锦衣玉食、夫妻恩爱的日子，并且享受着无尽的天伦之乐。可是怎么会？我问阿姨你这会应该在哪里？阿姨告诉我，你没事的时候都在农场里忙碌。我的心跳得特别厉害，出门就拦下一辆出租车。

当我出现在农场的门口时，一望无际的绿色扑面而来，清一色的柏树树苗苍翠欲滴，我都看傻了。大叔你正在和几辆货车的司机交代着什么，当我突然出现在你的眼前，我看到了你惊讶的表情，嘴巴微微张开，不知道说什么好，就那么一瞬间，你回过神了，过来摸了一下我的头：这丫头长大了啊，越来越漂亮了，你是这么找到这儿的？我只是看着你，说不出一句话，眼睛里不断地滚出一串串的泪珠……几年的等待，若干次的排练，到真的再见你的那一刻，没有微笑，没有拥抱，没有骄傲，只有双目相对的错愕与无言。

之后你带我去参观你一直引以为豪的农场，里面有苗圃，有很大的养殖场，还有提供给游客的宾馆及配套的餐饮服务，原来你真的是一个农场主啊！但是这么多年我守着清贫，守着孤单，就只是想要见你一面。

毕业那年的假期特别长，我带着你的孩子，在清晨，在黄昏，玩遍了这个城市的所有游乐场和美丽的地方，他对我特别依赖，每天晚上我要走的时候，都会拉着我的衣襟哀求：姐姐，你陪陪我好吗？老师说了，让家长每天晚上给孩子讲故事，可我总是等不到爸爸。看着他的稚嫩的脸蛋和眼眶里蓄满的泪水，我真的无法拒绝。他常常要看着我睡着他才肯睡，因为他害怕在他睡着的时候再失去我。我俨然成了他的家庭教师兼密友。每次你回家，孩子都兴奋地告诉你我们去了哪里玩，见到些什么，我看得见你脸上的笑容和心里的酸楚，因为每次你都告诉他：不要再黏着姐姐了，她有自己的事情做。

在你家住了一个月，我就要去上本校法律系的硕士研究生了。临行的那天晚上，你破例没去农场，说要带我去一个神秘的地方。走在华灯初上的大街上，我多么想拉着你的胳膊，无休止地走下去，再也不分开。想起小时候，看到那些同学任性地拉着父亲的手，要吃要喝要玩的时候，我总是羡慕地跟在他们身后，一直走一直看，他们幸福快乐的笑声刺痛着我幼小的心灵。看他们走好远了，我都不愿意离开，从来没有人接我回家，那段长长的林荫道上刻满了我小小的孤独的脚印。

正当我沉浸在奢侈的满足中，我们就坐上了车，在灯火辉煌的海洋馆里，你带我去看我最喜欢的水中精灵，海豚和美女的表演。因为我曾经告诉过你，看过张小娴的那本《卖海豚的女孩》，那时候就爱上了海豚和那个相信承诺、最后满身创伤、始终没有得到爱情的美丽姑娘沈鱼，要是能有一天实现去看海豚表演的愿望，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而今天，你的确给了我一个意外的惊喜。我特别感动，这么多年来大叔你竟然一直记得对一个女孩的承诺。而我内心又特别不安，那个悲剧的故事正一点点在心底蔓延开来，难道我们最终也要天各一方，思念成灾吗？在那个晶莹剔透的海洋馆里，我把我的心坚定不移地放在了你的身上。看她们精彩而高难度的表演时，四周不断响起掌声、口哨声，而我趁机抓紧你的手，当我正要告诉你，我这么多年有多想你的时候，大叔你拍拍我的手背：丫头，开始你全新的人生吧，在学习的同时留心一下你的另一半，别成为大龄剩女啊！你爽朗的笑声，冲散了我已经留在舌尖的爱恋。我终于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