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雨——关于母亲的记忆(组诗)

纵然今天晴好
因为你 我眼里
是满山遍野的清明雨

清明时节雨
纷纷路上行人
欲断魂

一、乡情

我的乡情
是三月绵绵的春雨
记忆中
那弯弯的小河
那山
那屋
和那泥泞的小路

我的乡情
是穿开裆裤的童年
记忆中
那缓缓的江水
老树
鸟窝
和那牛背上的牧歌

我的乡情
是一个关于你的梦
梦中
那忙碌的背影
那手
那脸
那渐密的皲裂和皱纹

二、皱纹

不认识脂粉
不知道描眉的
脸上 布满了
一道道 密密麻麻的皱纹
那是岁月
刻下的不可磨灭的
记忆 是你
多少辛酸与欢乐
多少汗水和对儿女的关心

不识字的你
用磨了又磨 长满了
老茧的双手
握锄 握柴刀
饱蘸汗水和柔情
在粗糙的额头上
以象形文字 书写
最朴素 最原始的书
我从小读到现在
我能够读懂

今夜有雨
在茫茫的印度洋上
又见你
双手的皲裂
一脸的皱纹

三、思念

想让你知道
每一个雨夜
都是思念的夜晚

岁月风化了岩石
成为历史 成为陈迹
未曾风化的
是比岩石还顽固的思念
比历史还执着的眷恋
在你额上每犁一道深沟
都将同样刻在我的心上

你早早失去了母亲的陪伴
又何曾来得及回想
你给我的母爱
伴我每一次寂寞的远航

你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
你朴素的生命
你的一切悲苦欢乐
早已深深烙在我身上

你甚至记不住自己确切的年纪
屋旁的树
你发际间的岁月
与我们一起默默地生长

忘却该忘却的一切
记住该记住的一切
平凡如路边的草
不曾令人目眩

亦以直来直去的针线
在儿女的旧衣裳上
缝织艰辛的岁月
亦以粗糙的双手
在祖辈劳作的土地上
挥几多汗水
许几多微小的心愿

如今 我成了一只流浪的船
远方吹来一阵故乡的风
思念的帆鼓满

思念你斑斑的白发
思念你矮瘦的身影
思念你额上每一道皱纹
思念你手上每一条霜裂
思念你慈祥的笑容
苍老却似一轮温柔的满月

思念得过多
思念便成了一道道细纹
爬上我年轻的前额
思念得过多
思念便成了一根根白发
布满友人惊讶的目光
思念得过多
思念便成了许多温暖的故事
撒落在留恋的梦乡

想让你知道
你苍老的身影
永远是我前路的灯
想让你知道
每一个雨夜
都是思念的夜晚

四、看你

今天
我来看你

二十五年了
每年的这个时候
我都来看你

以后
每年的这个时候
我还会一直这样
来看你

你在吗

沙土
是我们一袋一袋扛上来的
石头
是我们一个一个垒起来的
四周的树
是我们一棵一棵植起来的
草丛中的小径
是我们一脚一脚踏出来的

二十五年了
每次
都无声地
拔去今春长出的青草
每次
都细致地
打扫去冬飘落的枯叶
你看到了吗

牙疼好些了吗
四十刚出头的你
早已脱落了牙齿
二十五年了
脱落不去的
是你托着瘦削的下巴
忍着疼痛的脚步

眼睛舒服些了吗
五十不到的你
早已模糊了双目
二十五年了
模糊不了的
是你揉着皱褶的眼眶
难掩疲惫的身影

镶几颗好点的牙齿吧
一辈子都是粗茶淡饭
少几次熬夜的缝补吧
看着我慢慢长大变老

二十五年了
每次梦中
回到那个老房子
看到
灶台边弯着腰
那个瘦小的你
看到
煤油灯前缝着旧衣裳
那个苍老的你
可你总是转眼不见
我拉不住你的衣襟
每次梦醒
眼角
总挂满了泪水

今天
我来看你
我不哭
可我早已泪如雨下

五、记忆

记忆
是三月绵绵的春雨
是那弯弯的小河
那山 那屋
和那泥泞的小路

记忆
是你双手的皲裂
是你满脸的皱纹
是渗入灵魂最深处
永远不忍触碰的痛

记忆
是漫天的清明雨
是满山的小野花
是不忍化为文字的思念
是不忍叙作故事的话语

清明雨 纷纷下
纷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