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零九分

下雨了
温柔的灰美人来了，她冰冰的纤手，
在屋顶上抚弄着无数的黑键啊灰键，
把晌午一下子奏成了黄昏。

撑一把伞，那透明或彩色的伞下都是成双成对的么？
还有不少板着冷漠的脸低头疾走的人哩。

2月15日 早晨 7：00
学校还一片寂静，有些灰暗。
昨夜的雨洗净了树的叶和枝。
校道有些湿，没有人，天有些冷，有凉风，没有雨。

他捧着一摞书，提一小水壶，
身披黑色外套，牛仔裤，白色运动鞋。
步子很急，他习惯了匆匆。
低头，短发遮不住前方的视线。

7点08分
感觉有人走在前头。
步子挪得很慢，仿佛没有移动。
是她，他认得出那是她的背影。

他们曾是同班同学，
现在是同校同学，
他们关系并不十分密切。

浅色外衣，紧身牛仔裤，浅色运动鞋。
长发及腰，很直很黑，
没有打结，披着，像黑色瀑布。

他看见她，似乎停了0.01秒。

她右手拉着经过右肩的书包带，
左手偶尔拉拉额前的头发，
步子很慢，她习惯了纤纤细步。

他的心跳加快了少许，
想着如何打招呼。
他看表，7点09分。

走到她身边，轻声喊了她的名字，
她应了，仿佛有一些措手不及。

只一秒钟，时间定格在7:09
他依旧匆匆，她依旧缓缓。

走上楼梯，他一步两阶，
脚下发出“嗒”“嗒”的声音，
一楼转角，她消失在他的背后。

她在后边，看着他转身
心中想着什么，
走得很慢，像是在思考什么。

她和他走同一条楼梯，
上楼梯时，
她的脚下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二楼时，他左转，
向理科班走去；
二楼时，她右转，
向文科班走去。

是7点09分，他回想，
是7点09分，她微笑。

后来，
他试着寻找早晨的7点09分，
她希望抓住早晨的7点09分。

他依旧匆匆，不回头，
似乎在追赶什么；
她依旧缓缓，不回头，
仿佛在等待什么。

早晨，7点05分，
他在校道上疾走，
怕赶不上7点09分。

天已亮，有微风，有白云，
校道上已经有人，
不是她，他记得她的背影。

她在楼梯上慢走，
怕错过7点09分。
他真的赶不上7点09分，
她真的错过了7点09分。

他看表，没再想什么，
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沉默，没多说什么，
即使有一种苦苦等待的不愿。

他总感觉自己慢了些，
她总感觉自己快了些。
这样两个人的时间，
相交在一起的概率似乎小了许多。

3月10日 早晨，7:09
有细雨，淅沥淅沥，有风，树叶沙沙，
校道一片空旷，
像是为谁而准备。

3月20日 早晨 7:09
有大雨，哗啦哗啦，有风，有些凉，
校道上只有雨的寂寞、风的孤独、树的抱怨。

3月30日 早晨 7:09
没有雨，但天有些沉闷，
太阳的光艰难地折射，
校道上一个个匆匆的身影，
又一个个缓缓的身影。

4月1日 早晨 7:09
他们的坐标轴依旧没有在相交，
他走在前面，总以为自己太慢，
她走在后面，总以为自己太快。

中午，他吃完饭，
依旧匆匆，他似乎很茫然，
她从教室走出来，
依旧缓缓，她似乎很愉悦。

一楼转角，等待的日子，
仿佛很漫长，也很平淡。

她微笑着，对他问声好，
似乎有些开心；
他很自然地回应，却十分平淡
仿佛没有感觉。

原以为早已忘记了曾经的感觉，
在一瞬间，却又被激起。
仅一秒，擦肩而过，
期待了好久，却又只是匆匆。

心中的话，都埋得很深很深，
只是彼此的微笑。
他们仿佛只是命运的棋子，
摆在一起，却筑起了高高的心墙。

命运
给了他们希望，也给了他们失望；
给了他们相遇，也给了他们追寻；
给了他们等待，也给了他们无奈。

他不再只寻找早晨的7:09，
她不再只希望早晨的7:09.

一个月的寻找，
他每天收到两份空白；
一个月的希望，
她每天只有两次想象。

一次次，看着空荡的校道，
与那充满希望的一楼转角，
得到的都只是曾经。

他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几秒钟的感伤之后又恢复正常；
她觉得那些只是幻想，
几秒钟定格在回忆中曾经的相遇。

太多太多的空白，
让他们怀疑，
那一种期待，
是否还值得。

然而，
在他精神空虚的时候，
想起那轻声的微笑，
也会感到些许安慰；
在她心绪杂乱的时候，
想起那轻声的问候，
也会感到些许平和。

放学时。 偶尔。
他总独自回家。
他骑着自行车，
穿行在人来人往中，
掠过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她含着棒棒糖，
与伙伴同行，
人群中，她并不耀眼。

他遇见了她，
几米的距离，仿佛很遥远；
她发现了他，
像仅是似曾相识，
微微泛红的脸似乎有些尴尬。

他没有向她打招呼，
怕被他人知道，
心中有一种难以言讲的感受；
她也没有向他问好，
怕同伴起哄，
心中亦有难以抚平的波澜。

他只是用余光看向她，
看见了微笑；
她也是用余光看着他，
看见了无忧。

目光相触的瞬间，
两人都加快了心跳，
仅零点零几秒钟，
就算是时间的相交。

但看似更易相交的线，
却趋于平行，
他们的轨道再次分离。

他几乎没有再在7:09遇上她，
她感觉好久没再在7:09遇上他。

理科班内，他望着窗外，
似乎在寻找心灵的寄托，
目光停留在他们相遇时的那棵树上；
文科班内，她望着窗外，
仿佛在寻找内心的牵挂，
目光亦定格在那棵树上。

他们相距很近，
却看不到彼此，
不知他们知不知道，
目光在此刻相交。

树摇晃了，
激起他们心中的波澜，
那时的树也在摇晃。

教室里的“距高考还有**天”十分显眼，
凝望着，他们都不知道是对是错。

不断向大脑灌输知识的时候，
曾经的记忆却没有流走，
依旧埋在心灵深处。

有时候，他不与同学们耍闹，
却一个人静静地呆着，
不像那个经常充满活力的小伙；
有时候，她会与同学们玩乐，
欢乐时，她热情奔放，
不像那个经常温文尔雅的姑娘。

此刻
他没有在想她，
她也没有在想他。

他们似乎只有在早晨7：09，
才会想起彼此，
或许还有那一楼转角。

两个不同的人能走得这么近，
本来就是一种奇迹，
更不用说......

早晨，看着空荡的校道，
似乎没有一个人，
他感到一丝空落落；
看着空无一人的一楼转角，
仿佛没有走过，
她感到一缕失望。

5月5日 早晨 7:09
天已亮，没有雨，没有风，
只有一种黑压压的感觉。
校道上的人，或匆匆或缓缓地，
与那不再摇晃的树擦肩而过，
那么陌生！

5月15日 早晨 7:09
天已亮，没有雨，有一丝凉风，
但没有让人感到湿润的呼吸。
校道上的人，捧着书，背着沉甸的书包，
像是朝梦想的大门走去，
没有印象！

5月25日 早晨 7:09
天已亮，刚下过一场阵雨，
空气凉爽了许多。
校道上的人，谈着高考和中考，
仿佛是一次严峻的考验，
回忆不起!

他们没有再相遇，
只是他的书多了些，脚步缓了些，
她的书包重了些，脚步快了些。

被高考压得喘不过气，
他们两个再没空余时间和精力，
去想那没有结果的事。

他们没再刻意寻找与盼望7点09分与转角，
他们似乎决定要忘记，
不自觉地忘记，
忘记那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走在7:09的校道，
他不再感伤，没有去回想，
但他不知道，
一分钟后，她走过了这里。

走在7：10的校道，
她没有迷茫，没有去盼望，
她亦不知道，
一分钟前，这里留下了他的气息。

他依旧匆匆，在追逐梦想？
她依旧缓缓，在等待未来？

其实他们很近，
彼此却感到很远，
或许有一天，
他们会遇见幸福。

六月初，那是高考的日子，
是熬夜的尽头，
是人生的转折，
还是幸福的开端？

校道上的树依旧立着，
偶尔扇扇凉，
遮挡住7:09的那一抹阳光。

他依旧匆匆，低头；
她依旧缓缓，微笑。

他感觉前面有人走着，
很慢，似乎没有挪步。
他看表，是7点09分。

他停了一秒，
他那一秒是空白。
她仿佛也停下了，
那一秒，她回忆不起。

像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