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团长”

（一）意外

成为“团长”纯属意外。

封控下的上海，急需生活品的采购，市民自救互助，催生出团购，有“团”，自然就有了“长”。小区自封闭后，尽管街道发过物资，尽管3月底储备还算充分，尽管上个月底溜达松江遇大叔馈赠蔬菜，尽管小心翼翼精打细算，但冰箱终归还是清零了。那天，特意在朋友圈发了“最后一片绿”，那是一片中午洗菜被扔掉，后来愣是“抢救”重回餐桌的布满虫眼的青菜叶，多少有几分悲壮。

照片发出去，小史就及时地告诉我们一个卖菜大叔的联系方式，我们像捞到了一根稻草，电话过去，一瓢凉水：一份不送。赶紧发楼道群，立刻有2人加入，兴奋地告知卖家：有3份了呢！还是不送，软磨硬泡一番，或是怜悯或是诚心，最后答应满10份帮送。有人及时提醒：这算团购了，而团购是要报备的，需要供货商家的各种证。我试着问对方，有没有哪些证啥的？对方回我，他家就是一菜农，浦东租种了一片菜地，没啥证？

唉，看来这次没法吃到蔬菜了，看着他照片里蔬菜新鲜水灵灵的绿色，眼睛就“绿”光直冒，最后还是忍不住试着发小区大群，求10份成团，没想到，马上就有人回复，半小时接龙，完全刹不住，估计都“蔬菜荒”，全饿“绿”了眼。我怕卖家不一定够，电话联系确定，68份赶紧结团。收款，热心人做表格，我要求卖家分单元，分房号分装，并约定第二天小区门口“接头时间”与“暗号”。一直弄到凌晨，竟失眠，深感责任重大！

早上，迷迷糊糊手机响，一骨碌往门口跑，家里人在后面还特别叮嘱一句：走小树林，斜插门口，免遇“敌情”。我们俩一个在前，一个断后，与送菜大叔对上暗号“68”，确认无误。保安大哥警惕性还蛮高：报备了吗？还笑话我手上的袖珍酒精喷雾太小，拿了一大壶，帮我喷了起来。清点份数，交接清楚，微信转账，俨然路人，各自道别。

接下来，志愿者给力，加上“团员”憋不住自己溜下楼自提，中午就进了各家的厨房，团群里“赞”声一片，都说这是他们“参”过的最好的“团”，蔬菜的新鲜与价格碾压小区里所有团，现采现包现运，直接各家各户，肯定是最新鲜最实惠的。

（二）隐身

第一次成为“团长”，面对团里一片夸赞，有些兴奋，接下来几天，晚睡早起，蹲守在群里。由于蔬菜新鲜量足，特别是小西红柿，太甜太鲜，都说一吃根本停不下来，接着就有人催我拼小西红柿了，忍了好几天，又“蠢蠢欲动”起来，现在禁水果因为是非必须品，我想小西红柿不算水果属于蔬菜类吧，说干就干。

就在我准备再次成团之际，网络“靠团长活着”的舆情转了向，主流媒体有意无意地将居高不下的疫情导向了滋生的各种外卖与“野团”，团里就议论纷纷，是不是动了不该动的奶酪？紧接着，居委物业在大群里来了个“紧急制动”，擎出“传染病法”，我们即刻“簌簌发抖”，封控本已无自由，要是违法被追查，万一哪一天进步了要写个申请书啥的，不就留有污点了吗？不划算！

看来这次成不了团了，但禁不住小西红柿的诱惑，“群情激昂”之下，想到了一个两全之策，将卖家拉进群，封他做“团长”，每个人直接与卖家联系并付他款。这样子，上午一个半小时的接龙，5斤一份，56份团好，老板一家在地里采摘了一整下午，还不断拍照片现场直播，傍晚6点30已送达我们餐桌。团员们直夸比上次更加新鲜，连蒂柄都有些拔不下来，舍不得像上次那样豪吃，得控制住吃的节奏。

（三）历险

接下来，居委陆陆续续发菜，虽说是硬菜（土豆洋葱胡萝卜），至少能顶上一阵子，只是绿叶菜与小西红柿太过诱人，群里渐渐地在冒头，要再次拼团，还吵着要我拼够三团荣升“旅长”，听的赞声一多，还真有些飘起来，我与卖家一合计，菜单往群里一放，“蹭蹭蹭”地，原计划60份不足半个时辰已冒顶，最后加单到72份赶紧打住。

这天，天公不作美，几乎下了一整天雨，卖家在地里冒雨采摘，想尽快将菜品傍晚送上每家餐桌，无奈雨水不肯停歇，商量着确定次日早上送货。晚上突接通知，上午要做核酸，这样目标太大，只有将时间推迟到傍晚6点。

殊不知，封控期间，道路无比畅通，下午4点过后，送货车就已经到达小区门口，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一个多小时，糟糕，送得太早，物业还没有下班。卖家不敢在外面溜车等候，万一遇上闪烁的警灯来查各种证，岂不更麻烦？我只得硬着头皮去小区门口接应，到门口才知道，防控升级，货架移至门外几米处，除了小区志愿者，其他所有人根本都接触不到物品，卖家与我们隔栏相望，犹如牛郎织女。

幸运的是刚好有志愿者出门接货，他们消杀后将我们楼栋的转移进来，并答应其他楼栋的一定会配送，我们才放心离开。一波三折的是，我们前脚刚走，还没来得及撤退的卖家被刚下班的物业撞上，逮个正着：“团长”是谁？有没有通行证？菜农大哥差点被物业扣住他们小区出入证，注说还威胁要报幺幺零，弄得送菜一家心惊胆战的，说再也不敢送了。由于没有报备，很多团员还被拒绝自提。难怪有团友调侃道：现在自己买个菜，还得像做贼一样，夜幕掩映下人人都得成地下工作者，哈哈哈！

（四）收编

拼罢三团，第二天楼下核酸，遇小区正规团里本楼栋的分团长，她热心地将我们这个步入困境的野团引荐给了小区正规总团长，一番诚恳交谈，正式被收编。至此，我们团总算有了名分，感激涕零之际，想到能为小区居民引入新鲜平价的菜疏而倍感欣慰，在这特殊时期，封闭的日子里，无法改变禁足的事实，我们只有适用，做自己能做到的，如果能让你身边的人因为有你而感觉到温暖与美好，那么，我就知足了！

（五）后记

29号晚，小区通知，我们正式跨入管控区行列，居委正式下文，居民可自行下楼取物件，魔幻得猝不及防的是，凌晨再次更新为防范区，根据定义，可以有条件的出小区了。同时，居委又更新通知，我们的团不再叫野团，给了一个新名词：私团，可以自行成团并下楼取货。这时候，购物环境较之前已大有改善，快递畅通，加上政府发菜力度又大，居民已从温饱转为丰富，疫情团购也慢慢地偃旗息鼓了。

疫情下应运而生的那些团购是特定时期特定环境下的产物，不管是“国军”还是“民团”，“正团”还是“野团”，“公团”还是“私团”，都将成为历史，但愿，这历史不要再重演。

本团已完成使命，同样会走向解散，团友们竟有些依依不舍，有人提议，何不保留，等到解封，团长的果蔬农家，不也可以成为我们农家游的目地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