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灼烧眼睛

安静的上海钟楼。阴暗潮湿的天空。大片大片铅灰色的云层。渐次弥漫视线。慌乱的鸟群盘旋着哀叫。飞翔逃离。翅膀在风中掉落羽毛。

暖暖微笑着站在人群的中央。肚子微微的凸起。她的笑容是平静的，如同冬天无风的湖面。她把她的手指放在南的掌心。温暖。微弱的力气。南是干净漂亮的男人。穿浅色的棉布衫。纯白的帆布鞋。柔软清灰色的绒裤。笑起来像个明亮的小孩子。只是眼睛上偶尔有尖锐的伤痕和疼痛。南对她很好。白天上班。下班后用大段大段的时间陪在她的身边。把她抱在怀里细心的数她枯萎掉的头发。在她深夜失眠的时候抚摸她的皮肤和骨头。

偶尔会想起一个男人。笑容华丽诡异。像大朵野性的蓝色鸢尾。粘人。深黑色。他是南的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第一次见到杜是冬天的凌晨。干燥密集而且无边无际的雪花在空中飘舞。轻盈的小精灵。南加班，只是告诉她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会来家里暂住一段时间。

然后是急促的门铃声音。她打开门看见面容华丽的杜。伟岸。落拓。光脚穿洗的发白的球鞋。头发慵懒而且软弱茂盛。有淡淡的蓝色。结满白色透明的细小雪花。眼睛上弥漫着某种清澈的液体。

暖暖的心里突然有融化的冰层。温暖的东西一片一片的漂浮在心脏上。她感到快乐。

你是暖暖吧。

杜微笑起来的样子很美好。像漂亮的女孩子。倾国倾城。

嗯。你是杜。南的好朋友吧。暖暖给南拨通手机。

电话的另一边是南少有的兴奋和大声说话的声音。

暖暖。给杜做丰盛的晚饭，我尽早赶回去。

杜。不要害羞啊。别客气。等我回去咱俩好好的喝酒。很多年没见了，再次见面心里面好快乐啊。

暖暖走进厨房。炖了新鲜的骨头。和很多的蔬菜。窗子外面巨大而且茂盛的黑暗中依旧有大把的雪花安静的掉落。遮满马路，楼房，和屋檐。有很轻微的风沿着窗子斜斜的吹进来。她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幻想有一个结实的男人把她装进胸膛里。抚摸她的头发肩膀。握紧她的手指。

杜坐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低着头观看暖暖和南的相片。有牵手，拥抱，接吻。背景是满天纷扬的樱花，空旷辽阔的沙滩，以及长满参天树木的山顶。他的眼睛里有尖锐的疼痛和清澈的冷漠。指尖微微的抖动。骨头关节紧紧的钳在一起。他站起身，在房间里走动。打开嘈杂的电视。画面上是热闹的人群拥挤在大马路中央。像漂浮在水面的鱼群。游过来游过去。

杜来到厨房。看见独自依靠在门口边缘的暖暖。寂寞而且伤感的背影。突然有一种冲动，从很深很深的心底破土而出，飞速的生长。他想拥抱暖暖。然而，他还是克制住了。因为他知道，有些事情。发生了之后就没有退路。

他走过去用手指握住暖暖的头发。暖暖，你真漂亮。特别是微笑起来的时候。婉约而且迷人。需要被男人宠爱。

暖暖裹紧缀满微小花朵的浅白色睡衣。嗯。没觉得。不过南对我很好。暖暖轻轻的微笑。瞳仁在暗淡的灯光下变得明亮。

你们在一起很多年了吧。

也没有。同居才很短的时间。只不过感情很好。

是啊。杜也开始咧开嘴巴轻声的笑。南是一个很阳光很明媚的男孩。而且工作认真踏实。不像我，整天整夜的流浪行走。很短的时间停留驻足。没有固定的工作和生活。如同漂泊不定的飞絮。没有方向和尽头。

不过可以遇到很多的人群和风景啊。而南整天和我窝在家里。也不走动。觉得自己像一只被泅缚的小鸟。没有自由。

暖暖呆呆的站立在杜的面前，微微仰着头。他突然想和她接吻。然后看到她苍白色的笑容。如同一朵失去水分的花朵。没有光泽。

杜也开始沉默。安静的望着小公主模样的暖暖。有某种东西缓慢的缓慢的从他们之间爬行出来。带着腐旧而且苍老的气息。

尖锐的开门声突然撕裂开来。然后是满脸笑容的南。笔挺的西装，浅粉色的衬衫，黑色的短发。杜走出厨房和他拥抱，寒暄。围坐在饭桌前面小口的喝没有温度的酒精。暖暖忙前忙后的在他们身边。

放着温柔的爱尔兰音乐。清晰安静。

南和杜说起曾经的事情。杜外表华丽的爱情，南没日没夜学习看书的生活。说起他们一半快乐一半忧伤的大学生活。很多的朋友呆在一起，无忧无虑。简单幸福而又明亮。有梦却又安静的生活。懒散。像林子深处的鸟群。在清澈的阳光下飞翔。

玻璃酒杯碰撞在一起。发出尖锐温暖的声音。也是曾经的梦破裂的终结。

南喝了很多酒。睡得很踏实。凌晨的时候暖暖光着脚踝起床喝干净的苏打水。走过客厅的时候，突然听见很轻微的足音。有点慌乱。

然后就被推到墙壁的边缘。她能闻到浓烈严重的酒气。以及杜身上狂野诡异的青草的味道。她没有挣扎。只是紧紧的闭紧唇。她知道，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没有退路。她能感到身体深处的疼痛以及眼窝里蔓延出来的泪水。一滴一滴接连的掉落下来。在手指上留下很温暖的痕迹。然后变得冰冷。

她静静地躺在黑暗中光滑的地板上。一边观望自己的疼痛一边抱紧自己的身体。暖暖打开窗子，棉白色的雪花依旧飘落，她看见渐次明亮起来的天空尽头有发红的光线。

她知道，大片的阳光会在很短的时间布满天空和地面。以及人们寒冷空洞的心。或许。阳光会把眼睛灼伤的发疼。她突然就觉得自己像是潮湿角落里的弱小花朵。轻微的漂亮，想要逃离寂寞。对某些事情很喜欢但只是藏在心里。永远都不会发芽。

白天的时候。南去上班，杜坐在电脑前面安静的打字。暖暖在客厅擦地板。她喜欢透过门的缝隙看杜的背影，听简单的爱尔兰音乐。喜欢杜突然从身后抱住她的肩膀，然后接吻。心里面空空荡荡。喜欢杜买来的大束白色茉莉。寂寞的枝桠伸展暴露在阳光下面。喜欢杜柔软温暖的话语，在凌晨，在黄昏，在南不在的白天。

暖暖。你能跟我走嘛。

不能。

我们是自由的。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

你明明知道。你是自由的，但我是被泅缚的。

你可以跟我去南方。那里一年四季都很温暖。

我不能再次伤害南。尽管已经伤害。

为什么我们不能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呢。暖暖。

因为我想要的生活是不断的逃离。不停留。但是你行走了很久，你需要安定下来。找一个漂亮安静的女孩。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

临近新年的时候。杜一个人拖着行李离开了。去了遥远的韩国。在暖暖生日的时候，她寄来信件和大束的彼岸花。

暖暖。我现在一个人在韩国打工，生活的很快乐。只是这的泡菜很难吃。我想起你亲手熬的骨头汤。很温暖。你应该快和南结婚了吧。请把我忘记，希望你们一直幸福快乐。

暖暖是在干净的大夏天看到杜的文字的。她能感觉到阳光在她的眼睛上灼烧过的伤痕。

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