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的怀念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川北的气候就是这样，入了夏，气温反而比春天低。时不时地来一场雨，让你感到一股股的凉意。山风一阵阵地吹来，把妻的花雨伞上的水花溅到裤腿上。我看看天，灰色的云压得很低，“怕一时半会儿晴不了。”妻没说话，只是朝我点点头。

我知道妻心里很难过。今天来给母亲扫墓是她提议的。她说昨晚梦见婆婆了。“婆婆还是穿那件老蓝布对襟衫，拄着拐杖，帮我们照看儿子呢。”妻说前几年忙，没时间，今年母亲节得回老家给婆婆扫扫墓。于是，今天早上我们就成行了。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永远穿着老蓝布衣服。全身上下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她走路老是急匆匆的，虽然缠过足，行走不便。母亲说生养了我们六个兄弟姊妹，在上世纪的五六十年代，她不跑快能行吗？她说，几十年养成的习惯，一时半会儿哪改得掉啊。到了儿女们都长大了，母亲也老了。母亲归天后，穿寿衣寿鞋时，我流着泪抚摸着她那一双写满沧桑的小脚，心里真不敢相信，就是这双脚，走过了那么多难走的路，迈过了那么多难迈的坎，急匆匆地，竟也走过了八十二个春秋。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山风吹动着母亲坟头的荒草，发出嘶啦啦的响声。妻理了理被山风吹乱了的头发，开始念母亲的碑文。那碑文是我写的。那是母亲的第一个忌日，我一字一泪地写就的。妻说她很欣赏这篇碑志。于是每次到了母亲的坟前，她都要声情并茂地朗读一次。

记得那还是三十年前的事了，那一年我考上了县立师范。接到入学通知的那天，全家人都非常高兴。那时节在我们川北贫穷的山村，这就意味着你是个吃财政饭的人啦。从此你再不用像我们的祖辈一样，脸朝黄土背负青天地过那苦日子了。因为第二天就要进县城报名入学，母亲便吩咐我早睡。一觉醒来，耳畔传来啵啵啵的捣臼声。我知道，这是母亲还在劳作。母亲夜半的捣臼声声声揪心地传来。当我走到她跟前，问他在干什么时，母亲朝我笑笑，说：“我高兴，睡不着，就起来舂米。我总不能让你吃碗玉米面就离家上学啊……”当时我不知道母亲还说了什么，只知道鼻子酸酸的，强忍着才不让眼泪流出来。那夜，月光如水，那夜如水的月光里，有母亲的捣臼声……

“呜乎，树欲动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青冢在，阴阳隔，难见慈颜……”妻读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了。“石虽不朽，志功志德志贤志能，焉能志吾哀哉？”妻停下来的时候，我也已经是泪眼汪汪了。

雨，不知什么时候缓了缓气。

母亲的坟前，妻和我深深地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