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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长着天使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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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谁比我更喜欢燕子。

燕子长着天使的模样

也没有谁比我更喜欢看燕子了。

在我童年的想象里,燕子一直长着天使的模样。

燕子实在是太美了!“一身乌黑光亮的羽毛,一对俊俏轻快的翅膀,加上剪刀似的尾巴,凑成了活泼机灵的小燕子。”大自然多么完美的造物!现在的我也这么认为。

燕子总是有着好名声,在老家。没有谁会诽谤燕子。也没有谁会伤害她们。她们是益鸟,吃蚊子、苍蝇等害虫,一对燕子一天能吃8000多只呢,是庄稼的好朋友,是人类的好朋友。自然课上,老师告诉我们。

在老家,燕子们通常是作为尊贵的客人,受到全家人欢迎的。村里的人们好说,燕子入住在好人家。我们家当然是好人家。真的,那时,燕子实在是我们家的常客了。七九河开,八九燕来。几乎每年的春天,她们都会很准时地从遥远的南方翩然飞来,飞到我们小小的村庄,飞到我们家的屋檐下,成为我们家吉祥、美丽的天使。似乎她们来了,春天才会真正地来了。如果有哪一年因为时令还是什么不可知的原因,燕子来得晚了,好多人家都会焦急得不行。

燕子们在入住前,要在我们家小小的院子里、屋里,飞来飞去绕上好几圈呢。

奶奶也左看看,右瞅瞅,说,燕子们认家呢,今年来住的一对儿就是去年的那一对儿。

我没有对奶奶的话深信不疑,也没有顶嘴反驳,我到觉得,是去年那一对儿的子女。那神采,那风姿,多么迷人!而她们飞来飞去落我家,则是在表达找到家的喜悦呢!

定居下来后的燕子们就像亲人一样,在我们的简陋的家里进进出出,安心而安然。有燕子在家里啁啾,平平淡淡的日子里便也多了些情趣,多了些生机,多了些热闹。

小伙伴们凑在一起,燕子也是经常提起的话题。我们好说,我们家的燕子怎么怎么了。燕子住到谁家,谁家一家老小就把她们当成亲人了,亲人一样爱着她们,护着她们,牵挂着她们。糊的窗子,一定会留出燕子进出的;两扇的木门关的时候要错开道缝……如果遇上恶劣天气,燕子迟迟没回来,一家人都会念叨不已。

我喜欢看着她们飞来飞去忙碌的样子,喜欢看她们在我家里的房梁上一口口地衔泥做窝,共同构筑爱巢。燕子们还是高明的建筑师,她们很善于因势造房,一口口地衔来泥土、草茎、羽毛等,用唾液调和了,慢慢地垒,细致地垒,几天过去,一个精美的小房子就建好了。家造好了,然后生儿育女,享受天伦之乐。两只燕子的世界里,她们是那么恩恩爱爱,甜甜蜜蜜;后来小燕子孵出来了,两只燕子的甜美世界便成了热闹的六口之家,燕爸爸燕妈妈共同承担着养儿育女的辛苦。她们仍然是双双出去捕食,一天里不知要飞来飞去多少次,我数不清,也认不出来哪个是燕爸爸,哪个是燕妈妈,我分辨了多少次都辨认不出来。不像我们这么好辨认,他是二牛,她是小美,我是兰兰。

燕子是从神秘的南方飞来的,不像整天叽叽喳喳不停的麻雀,常年都能看到她们,一大群一大群的,还偷吃我们的粮食,害得人们年年要在田里扎稻草人。这也让我有无穷无尽的遐想,南方有多远?南方有什么?有像家门口一样高大安静的老椿树吗?有出了村就能看见的一望无际的麦田吗?有村东头那样一条天天流淌不停的小河吗?……

燕子经常是一对儿一对儿的飞,飞得真美。戏文里唱的比翼双飞应该就是像燕子一样的飞吧。

我很少或者根本就没见他们吵架。有时候也想,他们会不会吵架、赌气,然后又和好,就像我和我的小伙伴们,因为一件小事闹了别扭,脸红了、生气了、互相不搭理了,后来又想念了、牵挂了、红着脸和好了。

在田野里的电线上,经常看到他们小憩的身影,那么美好,那么亲切。有时,我也试着辨认她们,是不是有住在我家屋檐下那和美的一对儿。但当我举头,看看这一对儿,正在互相梳理油亮的羽毛;瞧瞧那一对儿,轻轻依偎在一起喁喁私语……每一对都那么熟悉,每一对又那么陌生,实在是难以分辨。因为家里的那一对燕儿,在外面看到她们,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感,好像我和燕子之间有了一种秘密的约定。

我不喜欢那儿歌里唱的: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花衣,多俗气!燕子穿的才不是花衣呢。明明是紫衣嘛,是紫到黑——至于课本上怎么会写乌黑发亮——那是写的远远看上去的燕子,远远地看,就是乌黑发亮,但近了看就是闪着幽微的美光的紫衣。天生的自然高贵。我在心里自己给自己解释。那时,我多么固执啊。

父亲画的燕子与桃花,我也很喜欢。那些冬日的明亮的上午,或者春日的温暖的夜晚,摇晃的煤油灯下,我和妹妹围拢在父亲身边,看父亲画画儿。可是,可是父亲画的燕子也是黑色的!他不用藤黄调进花青调成紫色,而是往墨里加进一点水,调好后,先画头顶,接着挥笔画峻利的翅膀,画剪刀似的尾巴,尾巴要故意画得不对称,要有一点点的枯笔才好;调赭石或者朱磦,笔肚轻轻一点,就是燕子小巧美丽的下巴颏儿;肚皮上,则用很淡的墨,把毛笔斜得像要卧倒在纸上的样子,轻轻扫两下……父亲便画边小声地说,一只可爱的燕子就飞在纸上了。不是天使的模样又有什么鸟能配?长着一张哭笑不得的脸的猫头鹰能是吗?小里小气的麻雀能是吗?喜鹊也很俊,可是有些笨拙了,蝙蝠倒是神秘的很,可那嘴脸那过大的翅膀又太恐怖了……画画儿的父亲很温和,也很亲切,不像平时,脾气暴躁,难得有笑模样,总是绷紧了严峻的脸——也许,那不是父亲的脸,是那穷苦生活的严峻的脸。那也是童年记忆中关于父亲的最温暖的画面,而画面上的燕子就是我们贫困生活里美好的光亮。

“南风又轻轻吹送,相聚的日子匆匆,劳燕分飞情未绝,豆蔻诗情成追忆……”在城市里是难得看到燕子的,回老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看到燕子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父亲也老眼昏花了。偶尔,有闲时闲情,在明亮的南窗下,铺纸、调色,我会教女儿画上几笔燕双飞——用中号提斗笔蘸浓墨,先画头顶,接着挥笔画峻利的翅膀,画剪刀似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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