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着电话守着家

太阳在孩子们的留恋与无奈中慢慢地沉没，只把一片黑暗留给了大地。一 颗星星也看不到，月亮像被谁掰了一半的烧饼，暗淡却又可以让人看到就那样 斜挂在天空。黑暗并没有因那半个烧饼而退色，一点一点淹没了孩子们的欢笑 、大人们家长里短的唠叨和鸡鸣狗叫般的喧闹。一切都静了下来，静的小狗也 可以安心的去睡觉了。那些在屋子里跳跃的亮光也一个一个慢慢的消失，把一 切都交给了夜。可村东头刘老汉家房子外面的亮光依然顽强地在跳跃着。

刘老汉家横竖两排六间一砖到顶的房子，那可是这小山村里盖的最好的。 年青时刘老汉和老伴努力拼搏也搏得一些家业，所以他们的七个子女都被他供 进了大学。在那个大多数人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年代，能把孩子都供成大学生， 那可真是让村里许多人想都不敢想的事。七个孩子在他的资助下都进了城、驻 了家，在刘老汉看来这比他自己进了城还开心。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这也成了 刘老汉在村里炫耀的资本。虽然孩子们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但这丝毫没有 影响他在村子里炫耀的劲头。也就是去年，刘老汉的老伴走了，六间房子里每 天都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时，他才像霜打的茄子——蔫吧了。一向见人爱说话 的刘老汉开始变的沉默了。孩子们都有工作，都成了家，不能每天都回来看他 了，为了不让刘老汉太过孤单，孩子们商量了一下给刘老汉安装一部电话。从 此刘老汉就不再出门去和别的老人聊天了。他如守着老伴和孩子一般每天都守 在这个有着六间房子的院子里，守着那部红色的电话机，唯恐错过孩子们的一 个电话。

当全村的灯光都消失在黑夜时，刘老汉家的灯依然亮着，院门大开着。他 裹着女儿给他买的呢子大衣，坐在屋檐下有靠背的一把小椅子上，靠着房屋的 檐墙，低着头似睡非睡。一阵风吹来，刘老汉不禁打了个抖。他睁开惺忪的眼 睛，左右重新裹了一下那件崭新的呢子大衣，转动了一下身子让面对着房屋的 檐墙，把背留给风。可即便这样刘老汉仍然觉得有点冷，可他却又不愿意回房 去。他担心一躺下就会睡过去。他知道孩子们下午下班后吃完晚餐睡觉都很 晚了，只有那个时候孩子们才能闲下来，才有时间打电话给他。所以他每天 都那样在灯光的陪伴下执着的等候，一直等到下半夜才回房去睡。这时候村上 在外打工的后生回家路过刘老汉家，看到刘老汉家大门敞开着，刘老汉勾着背 把头顶在砖墙上，便大声喊道：刘叔，刘叔，天都这么黑了，把大门关了回屋 去睡。刘老汉缓缓地转过身，应了声，慢慢的站起来，步履蹒跚的向大门口 走去。那瘦骨如柴的身子不停在风中晃动着，灯光将他的影子无限的拉长，填 满了整个院子，显得凄凉和孤独。刘老汉颤巍巍的刚把大门关上，屋里那个红色的电话机便发出“叮呤呤，叮呤呤，叮呤呤”的声音，虽然那铃声不是很大，但在寂静的夜里那“叮呤呤”的声音依然传出很远。刚才还颤巍巍的刘老汉就像从梦游中惊醒一般，转身向上房的里屋跑去。那披在身上的崭新的呢子大衣的一边都拖在地上了，他也顾不上收起来。不巧，刚跑没几步，刘老汉就重重地被摔在地上，刚才他坐的那把小椅子不小心绊了他的脚。使他如一根棍子一样直挺挺的爬在地上，脸刚好碰在房子前面的台阶上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腿被那把小椅子碰的生疼，那披在身上的崭新的呢子大衣已经飘落在地上。可这时的刘老汉根本顾不得这些。他飞快的爬起来，跑回屋里，抢到电话的听筒就说：“喂?”

“爸爸，你还没有睡觉啊?我刚还在犹豫给不给你打电话呢，怕你睡觉了影响你休息。”是女儿的电话。

“睡了。哦，不是，还没有睡，是准备睡觉。”刘老汉忘记了刚才摔的疼痛，兴奋的有点语无伦次。

“身体好着吗?”

“好着呢，你就不要担心我了，把你们自己的生活过好就行，别让我担心才是。”刘老汉高兴地说着，却不小心发现有血滴落在他握电话话筒的手上。原来是刚在摔到时脸碰在台阶上时把鼻子碰的出血了。他想都没想用手背在鼻上一抹，却不想这一抹让他痛的眼泪都出来了。可他硬是压着声音担心让女儿给听出来。

“我们单位这段时间有点忙，本来说这个星期天回去看你的，可能又回不去了。爸爸，你不会生气吧?”女儿在电话里撒着娇通知他。

“怎么会呢，你工作忙，也要注意休息，别累着了。”他抹了把眼泪又试探性的轻抹了一下鼻子，故做轻松的对女儿说。

“知道了，爸爸，那你也赶紧睡觉吧，都这么晚了。”女儿关心的向刘老汉问晚安。

“好，好。” 他听到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后，才不舍的把电话听筒放下。就在他一回身时又被看到的人吓了一大跳。原来他看到的是墙上镜子里的自己。刚才不经心的一抹，把鼻血涂的满脸都是。这时他才感觉到满身的疼痛。他慢慢的卷起裤腿，被小椅子碰的地方也出血了。他找了一些纱布来，慢慢地坐在床上，一点点给自己包着腿上的伤，轻轻的叹了口气，眼泪却从他那干枯的眼睛里涌了出来，把涂抹在脸上的血冲洗出两条沟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