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果示例

我发现它，有两个多月了，准确地说是它们——我的青果，在市区西南的白马山上。

济南周边翠微连绵，山都不高，靠近市区的随处可见蜿蜒的小径，崎岖的山道，离宿舍一里远的白马山便成了我常来的地方。

夏天的白马山一片葱绿，空气中饱和泥土的芳香。有一天爬到山腰突发奇想，要在蓁蓁荆棘中独辟蹊径，踏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于是我“开山劈路”，踩坏一蓬蓬灌木的枝桠，薅掉一捆捆箭杆样坚硬的蒿草，在离开山道50米山腰悬崖下的密树丛中，被荆棘愤怒地纠缠住上衣不放，当我回身与那圪针理论时，一眼发现旁边一株矮树上，生着一些葡萄粒一般大的青果，我便蹲下来数，看它们一个个光洁可爱，当是前日下了一场雨的缘故。这结着果实的不知名的树高不足一米，叶儿椭圆，大如枣叶，一个挤着一个，但分明又不是枣树。树下丛生的艾草在风中摇曳，抚摸着这些不成熟的果实。此后上山，我的目的性便明确了许多，再远也要来看看它们，望着圆溜溜讨人喜爱的果实，一想到它们长大成熟，心里就觉得充实，似乎有了未来的希望。

我是个好生性沉思的人，来省城多年、还没有融入城市中来。远离市廛，自自在在地寻到属于自己的乐趣，很让人兴奋。有一次上山带了刀具和瓶装水，嫌附近的蒿草、几株异类遮阳，砍去侵过来的枝蔓，又清除不少蒿草，把水倾于树下，要让这树上的果儿长得更大更好。然而当晚一场暴雨，恍如天边幕布一张，无数斜纹的雨帘泼下来，雷声就像贴着地面滚过，次日雨停了，但狂风还在长久地折腾着树梢，它也把我拽出了院门，奔上山看那青果，就只剩一颗了，树下寻到的几颗失去了光泽，其余都不知滚到哪儿去了，树叶拖着沉重的露珠悲戚地摇晃，愠怒地闪着水色。

好几天心情不爽，对山上偶尔看到的悉索窜行的山鼠、惊慌跳过的野兔、缩头缩脑的刺猬，都怀着戒心，常常担心鸟雀啄坏、野兽撞落了它。

当秋意侵染了树叶，苹果、梨、山楂开始上市了，山上的野果也次第红了，而我的青果寂寂在此，正昏昏入梦。淅淅沥沥落了几场心情糟透的秋雨，像一道灰色的帘子挡着山上的风景，天一放晴就呼吸着湿润的空气再次上山，许多杂树的叶子挣脱枝柯，像鸟儿一样飞落山下，而青果依然孤零零地悬着，没有半点成熟的迹象。

天渐渐地凉了，太阳愁闷地悬着，云如枯丝，一如我的心情，而山崖下的青果依然故我，旁边的叶子在风中发出含糊的叹息。——唤醒了我的希望的果实，让我憧憬着需要实现愿望的果实，难道只能是这枚青果吗？可我总期望它的成熟，要看看它成熟后赛过珍珠般的鲜艳的模样，这样一种期望无疑助长了我的幻想。

当天朗气清、霜降来临的时候，荒凉的山上很难再见到游人，在落了一层灰尘的黄叶之间，我这个总把希望寄予等待里的人，哈腰摘下了这枚果实，放进办公桌里的棉手套焐着，一直焐到冬天也没有变红，一直到春节风干变皱的表皮也是青的，一如常做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