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人依旧

大概在秋天的时候，我的家人已经准备好船票，打算上附近的海上游览一圈。日程定好了，我们的心便早飞了去，心里面对游轮的期盼，对游艇的好奇，诱惑着我们那颗年轻的心。

时光的脚步很快走到了那一天。我们将吃的喝的放进包里，打点好一切，等着父亲回来。母亲焦急的情绪我们都看在眼里。她眼神里满是对父亲的期盼，在二十多年前的这一天，她满心欢喜地接受了父亲的戒指，成为了他的新娘。母亲的年龄告诉我们，她已经有一只脚踏入更年期的门里。我们唤她，催促她快点走的时候，她用严厉的话语呵斥着我们。父亲进门的那一瞬间，母亲的眉头舒展开了。

一家人依次进到车里——这辆新桑塔纳花了父母好几年的积蓄，买的时候还下了很大的决心。我们习惯地坐在后排，父亲驾车，母亲坐在副驾驶。父亲娴熟地拧动钥匙，踩下油门，我们便开始计划着、互相计较着该怎么玩。我们说到兴奋的时候，声调高的不行，她扭过头来不屑地望我们一眼，又扭过头去望着前面的路。

“玉琴，今年我们公司在这里有业务，说考虑到我家人也在这里，所以派我来。”父亲语气柔和地说，话语中还带着一丝愧疚。

“这次呆多长时间？”母亲反应很快，这似乎已经成为她每次见到父亲时说的第一句话。我们几个孩子之间的谈话停了下来，仔细听着父母的对话。

“两年。”父亲的眼睛始终看着路上的人，时不时按一下喇叭，“我想这次回来我能好好陪陪你和孩子。”

母亲没有说什么，但是我们从侧面都看到，她太阳穴上面一点的青筋似乎不那么显眼了。她低下头，大拇指在无名指的戒指上摸索了几下，便靠着椅背睡着了。

我们的身体像沉入池塘里一样，呼吸也不太顺畅。父亲的愧疚、母亲的失望仿佛已经弥漫在空气中。在我们那个曾经温馨的家里，父亲和母亲说话的样子去而不返。我们所希望的家——在父亲提升为销售经理之后，就已经带走了我们和母亲的牵挂。有时候，我们看到他寄回来的钱，便躲在房里静静地落泪。母亲的坚强也没能把她的泪闸给关住。

将近傍晚的时候，我们的车子停在一片树林旁边。父亲推了推母亲的胳膊，她还在朦胧中的梦乡里没有出来。我们几个下了车，拿着票欢乐地跑去上了船，在巨大的甲板上抓着栏杆向外张望。船航行的很慢，我们渐渐远离岸边的时候，父亲和母亲还坐在车里。我想不出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觉得他们总得聊一聊。

船返航回来的时候，已是晚上7点钟。父亲和母亲站在码头边上的长凳上坐下。他们互相说着话，似乎已经忘记了我们的存在——我想，他们年轻的时候似乎也这样的。父亲有时捋一捋母亲的头发，有时又将手拉住母亲的手。我们踏上码头经过他们身边时，他们已经尽释前嫌，百般恩爱地挽着对方的胳膊。母亲的脸上透出些红晕，不难想象她正当花季时对父亲的感情。

我们几个坐在车里，随车车子的发动，我们又愉快地讨论着在海上见到的一切。自在飞翔的海鸥，一个养着成群鸽子的外地人。父亲这时候话也多起来，母亲也附和着说。我们完全看不出他们的隔阂。在一片夕阳的余晖中，我仿佛觉得他们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他们熟悉的身影和那经久不变的爱情，也随着我们的每一次呼吸，体会到他们爱的伟大。我不能用什么华丽的词句来形容他们——只想到这一句：黄昏人依旧。

（原创作者：卿本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