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路素材

母亲在楼下叫道，“林昊，你在楼上干嘛?出去走走。”

黄昏后母亲已经散步回来了。

母亲老了，满头的白发，身体有些佝偻，这些年总说自己做不动了，身子骨大不如以前，稍微的在家收拾一下腰酸背痛，脊椎骨就觉得不舒服。母亲说，有一次外出买东西，在街道口的十字路口迷失了方向，忘记了回家的路是怎么走的，幸亏遇到了一个熟人 ，在熟人的陪同下才走了回来。

母亲说的轻描淡写，却说出了内心深处淡淡的一抹苍凉。母亲老了，对母亲总感觉自己很愧疚，这些年因为个人的一些原因一塌糊涂也无暇顾及母亲的感受。

年前去医院体检，查出了一身的小毛病，高血压、肠道息肉、胆囊小结石、血尿一个+。这几年在家养出了一身的坏习惯，熬夜，吸烟，酗酒，夜宵，失望时觉得什么都无所谓，随波逐流，不再挣扎、抵抗，让潮流带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体检报道出来后医生再三的叮嘱生活上要节制，多做运动。拿着体检报告回来我把它塞进了电脑桌的键盘下，母亲问我怎么样?我回答道，还好。后来有一天母亲在帮我收拾电脑桌的时候发现了这份体检报告，母亲含着泪把我训责了一顿。

“出去走走，不要饭吃了就坐在电脑前。”母亲说。

“好。”我关掉了电脑。

“外面下雨了，你带把伞。”

“雨大吗?”

“现在不大，一会要下大了。”

“不用了，我走一圈就回来。”

此时暮色还没有完全降临，灰蒙蒙的天空中零星的飘落着几滴雨花。我很喜欢这样的雨，漫步在细雨中，夹杂着迎面而来的晚风在一片凉爽中湿润着内心细腻的情感。从家里出来沿着环城路往溪边走，经过一座桥，一条商业街再往云泽路上走。环城路的两旁每隔3,5米有一棵桂花树，秋天的时候在这条路上散步，微风吹来你会被忽如其来沁人心扉的桂花香沉醉。

对于桂花我有种特殊的情感，父亲在世的最后几年喜爱上花花草草，在老家的阳台上种满了各种花卉，记忆里父亲培植的最多的是些兰花和四季桂。兰花喜阴，父亲在阳台背阳的一角搭建了一个遮阴棚，盛夏父亲把兰花搬移到遮阴棚下。四季桂是父亲托人从外地邮寄过来的，经过几年不断的剪接插栽成活了一大片，有很多父亲送人了，家里剩下长势最好的几棵。父亲在的时候这些花花草草是父亲的宝贝，生怕他们热着、淋着、冻着、冷着，一年四季的搬进搬出。父亲走后，我们这些子女都在外地，怕母亲养不活父亲的这些花花草草，也怕母亲睹物思人，当时有几个亲戚朋友提出想要，几乎都送人了，据说有一些还是名贵品种。其中有两棵父亲生前最爱的四季桂，我们把它移植到了父亲坟前，如今很多年过去了，也已枝繁叶茂、树影斑驳。

云泽路靠近溪边有个小公园，母亲每天早上一大早就出去了在这个小公园里打太极拳，锻炼身体，30多年从没有间断过。我走的这条路线是母亲给我规划的。母亲说，这条路上环境清静，路况好，来去的人不多，车辆稀少，最适合黄昏后散步。我喜欢这条路，不仅是因为环城路两旁的桂花树，清澈的河水，稀少的车辆，是因为丫的家在小公园的旁边。每次在这条路上走过我总是不经意的抬头张望丫家窗前的灯光。丫有时候会依在她家的窗口随手抓拍几张照片给我，河对岸的灯火，远处的天空，近在身边的风景。在这些照片中我读懂了丫内心深处难以述说的寂寞。就像她说的，我怕，怕一个人呆在家中，怕夜的黑，怕闪电打雷的日子，怕节日，热闹的气氛似乎与我无关，反而内心会更加的失落和寂寞。有一年的春节，丫开着车漫无目的在高速公路上，一直开一直开……累了就在服务区休息，直到第二天的凌晨才回到家。她嘲讽的说，“别人春节窝在家里看春晚，我游了一夜的高速公路。”

每次在这条路上走过，我心里总觉得我是在和丫最近的地方擦肩而过。

丫，轻轻地问一句：今夜细雨微风装饰了你的小楼，谁装饰了你的梦?

回来的路上暮色已浓，雨渐渐下大了。我躲在丫家后门的屋檐下避雨和着黄昏昏暗的路灯，我用手机拍下了一旁雨中的路灯和一条延伸到远方的路发了朋友圈：说好的一起走下去的，人呢?

一条路，落叶无迹，走过我，走过你。我想问，你的消息，山无言，水无语……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避雨，总觉得这里是离丫最近的地方，我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她的气息，她的温暖。或许我们之间只是隔了一道墙，一扇门的距离，只是我没有勇气推开。其实我不怕雨把我打湿，风让我凌乱，我只是不自觉得慢下脚步，在一个丫不注意的地方等待，等待一次转身;等待，静静地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