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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指导

推荐人:青葱头 来源: 阅读: 5.24K 次

前言:

那年

我觉得每个人的人生都是由很多个小故事组成,有的精彩,有的意外,有的成功,有的失败,有时候是你人生的转折点,有时候又是你生活的调味料,这些小故事当你回头再去品味的时候,酸甜苦辣咸不同的感觉慢慢涌上来的时候,你才会发现人生原来是这样的变化莫测,今天我们认为对的事情,很可能明天就错了,又经常是在你不经意的时候给你一些惊喜,在你满怀希望的时候给你一盆冷水。

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生都是不尽相同的,即使雷同的人生,也会有着不同的感受和理解,就像我的人生看似平淡无奇,可每次回过头再去看看的时候,总能让我琢磨出什么••••••

第一篇:回沪后

第一章:告别新疆

1989年是动荡的一年,对于国家以及我个人••••••

吃完晚饭,我们全家围坐在电视机旁,密切关注着形势的发展,自6•4动乱以来,大家讨论最多的话题就是国家如何解决学生静坐以及后来的暴乱,虽然,我只是一个不经世故的小毛孩,但已能隐隐感觉到大人们绷紧的神经。看完电视后,父母把我叫到另一个房间去,看着他们严肃的表情,我预感着有什么重大事情(平时挨揍只是父亲一个人实施),我下意识的摸了摸屁股,顺便找了本又厚又大的书放了进去(自我保护措施要做好,这是我多年的生活经验),父亲叫我坐下,我说不用了(其实根本就坐不下去),母亲说:“今天有件重要的事要跟你商量商量••••••(停顿了一会儿)我们要把你送到上海去”一瞬间,我的大脑不停的高速运转:这几天又犯了什么错、哪门功课又出问题了,想来想去也没想出能整出这么大件事的理由。父亲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我们把你送到上海是为了你将来的发展,那里的教育条件,生活条件比这里好的多”。母亲接着说:“这次国家出台了一项新的政策,允许在新疆的原上海户籍知青的子女,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可以回去一个,但年龄上有些要求,不过,我都办好了”父亲接着说“我们觉得你比较稳重,自我管理能力较强,况且你又是老大,权衡再三我们决定还是让你先回去”我突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仿佛我在父母心目中的模样一下子高大了许多,也好像自己一下子成熟了许多。但这并不是喜悦的感觉,因为事情来的太突然,而且是很快就要离开父母自己独立生活了,更重要的是:我养的鸽子怎么办?还要离开我所有的好朋友,郑驷欠我的两个弹珠怎么给我,一下子我的脑子乱极了!

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张竣格贼头贼脑的趴在门口偷听被父亲发现了,被父亲很正式的“请”了进来,然后很严肃的对他说:“我们准备把你哥送到上海去”竣格的脸上好像被电了一下似的,几秒钟后这家伙又露出狡黠的坏笑,我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下我所有的弹壳、弹珠、手枪等全归他了。但是我天生就是一个懂得顾全大局的人,为了父母的良苦用心,算了,全给他吧,虽让我是当哥的呢!母亲看着我,突然叹了口气:“才十四岁啊!”还是父亲爽快:“好了,就这么定了,都洗洗睡觉吧”

躺在床上,我不禁胡思乱想,耳朵旁边竣格的废话特多,他好像只关心我的玩具,不过也难怪他,毕竟只有十二岁也不到,我懒得理他,“上海”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太遥远,太陌生的地方,额敏县是我去过最大的城市了,从生产建设兵团的连部到团部,再到师部,这种半移民式的生活对我来说已经非常习惯了,但这次完全不一样,几千公里以外的地方,连说的话都不一样,那是我母亲的家乡,那里有她的父亲和兄弟姐妹,还有很多的高楼大厦、高档食品、糖果等,可是,夏天我再也不能去小河里游泳抓鱼了,秋天再也不能到果园里偷苹果了,两难啊!我强忍着不让自己睡着,以便考虑的更全面些,可是不一会儿还是迷糊了••••••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心想这下完了,这么晚了怎么没人叫我,要迟到了,看看竣格还睡的像个雕像,我赶紧起来跑到父母房间里,看见桌子上留了个字条:馒头、芙蓉蛋都蒸好了,在锅里(这是我们家多年的标准早餐),今天你们俩都不要上学了,我帮你们去学校请个假。博元,把书本、生活必需品整理整理,竣格好好跟你哥聊聊,俩人别老打架,下午五点之前我和你爸回来。经过一夜的沉睡,竣格好像懂事了许多,我们俩开始讨论“武器装备”如何处理的细节问题。不过下午还是没憋住,又跑到离我家1公里左右的小河里去抓鱼,这条河水特别的清澈而且还不深,特别适合我们这样的孩子。下午收获颇丰,还顺便洗了个澡(洗澡的意思就是游泳+嬉水),回到家的时候,父亲正坐在门口抽烟,看着我们两个湿漉漉的头发和手中一袋子鱼,我和竣格两个互相傻傻的站在那里。“水就那么好玩吗!去年河里淹死了一个哈萨克小孩,你们不知道吗!”看着父亲生气的样子,竣格有点发抖了,我感觉父亲今天应该不会打我们,但禁不住还是抖了一下。父亲是一个非常严肃的人,打起人来毫不手软,有时候感觉像对待敌人似的(父亲原职业:边防武警,现职业:公安刑警),所以竣格平时最怕的人就是父亲。“要在平时,看我不把你们两个的屁股打烂,快洗洗手吃饭,明天你妈就送博元走了•••”后半句还没说完,竣格像只猴一样一下子就窜到屋里了。

吃完晚饭,母亲把我所有的衣服都翻了出来,整个房间像个杂货铺,母亲边整理边唠叨。竣格也在旁边瞎起劲,“这件我要,哥哥穿不了了,那个鞋子我也要•••••”看着乱乱哄哄的场面,父亲看着母亲说:“好了,别翻了,带几件现在穿的就行了,别的东西到上海再买吧,你们娘俩拎这么多东西,怎么拿?再说,新疆的衣服到上海穿,别的小孩会看不起他的”最后一句话,一下子把母亲惊醒了,“是啊!到了那边语言不通(我母亲是上海人,可是在新疆大家都说着带羊肉味的普通话,所以我一句上海话也听不懂),如果穿的再差,就更让别人瞧不起了”母亲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眶里隐隐的泛红了。竣格好像听懂了什么,他一把抓起了一件我最喜欢的冬装,吹着口哨溜到自己的房间了。

在长途汽车上母亲再三叮嘱我:“别人要是问你多大了,你一定要说十六周岁了,别人要是再问你,十六岁怎么长的这么小啊,你就说,我发育比别人晚•••••”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婆婆妈妈”了。自有记忆以来,我第一次坐长途汽车,也真正领略到了“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新疆大的让你觉得可怕,一路上我们经过了草原、绿洲、沙石地、沙漠边缘、老风口、城镇、农场••••。经过两天半的行程,我们终于到了新疆的首府乌鲁木齐,下了汽车,母亲领着我急忙赶到兵团师部驻乌鲁木齐招待所,放下行李,母亲就急匆匆的出去了,临走前叮嘱我:“饿了,到食堂找周阿姨,千万不要乱跑”。等到母亲回来,天色已经很晚了,看着母亲疲惫的神情,我有些伤感+感动,“终于买到了去上海的火车票,明天下午的”母亲托了一个在乌鲁木齐政府机关的老乡,虽然不是逢年过节,但新疆到上海的火车一星期左右才有一次,加上一些投机倒把的小商贩,上海—新疆来回跑,票子还是相当紧张的。这一晚我睡得特别的香,因为已经连续两天都没有好好睡觉了(一路上我们睡的都是小旅社)。

第二天,等我彻底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钟了,母亲边理东西边说:“赶紧洗洗,我们到大街上买点吃的东西带到火车上,还要坐四天三夜的火车呢”我的妈呀,坐火车一直是我很向往的事情,但要坐四天三夜,我一下泄了气,可母亲一把把我从床上拉了起来。

在7号候车厅里,我好像闻到了一点上海的味道,有几个和我母亲年龄相仿的女性,在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我虽然听不懂她们在说些什么,但隐隐感觉她们是在讲上海话,母亲好像有些兴奋,甚至开始用上海话自言自语了,上海人的恋家与骄傲感,这是全国人民都知道的,我估计她在练习说上海话,以免到了上海还带着羊肉味。“各位旅客请注意,54次列车检票时间到了,请大家排队检票”广播里反复播放着普维两种语言的检票提示,所有的人都好像打了强心针一样,从刚才还坐在长条座椅上昏昏欲睡的状态,立即像投入战斗一样精神抖擞。我感觉这趟车里像我们这样的人一定很多,因为这是多少在疆沪籍知青的梦!

终于挤上了6号车厢8号下铺,母亲忙着放行李,凡是能塞东西的地方,都让她给塞满了,这是她的一贯作风——家里没有一个柜子不是这样的。看着列车缓缓的启动,我有些兴奋与茫然,兴奋是孩子的天性,茫然则是有点前途未卜的味道。就在我胡思乱想的同时,母亲与对面下铺的一位中年女性聊的火热,事情的起因是因为母亲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我一直搞不懂,为什么只要是出远门,女人总有带不完的东西,就差房子搬不走),想放到对面的床下,对面的阿姨对于母亲带那么多的东西也相当好奇,两个人简单一交流,发现除了普通话,上海话也是双方可以交流的语言,一时间俩人兴奋不已,话题的范围已经从新疆直接飞到了上海,甚至中学在哪里上的,父母双方是否健在,家庭经济情况等等,母亲这种超反常的行为,让我很意外,虽然她是从事政工工作较为健谈,但跟一个陌生人谈的如此投机,就像多年的老朋友,这让我很难理解(母亲是一个较为内向,有时还有些矜持的人),或许是母亲太久没有碰到同乡人了,或许是积压在心中几十年的归乡情,今天终于得到释放,此次返沪政策并非中央心血来潮,而是几千在疆知青上访中央多年取得的成果,虽然这次母亲的户籍不能迁回上海,但作为她的长子可能比她自己回去还要让人激动不已。

俩人聊了半天,话题突然转到我的身上,她们俩的谈话虽然我不能完全听懂,但大致意思还是可以知道的,是因为俩人谈话中使用的语言是穿插式的,像有些所谓的外籍华人,时不时冒出一两句英文单词。“你儿子”“是的”“多大了”我的反应还是相当的快,“十六周岁了”“咦!怎么长的这么矮?”“我发育的比别人晚”我终于发现了母亲还是相当有先见之明地。回答完毕,我得意洋洋的看着母亲,“都是自己人,没必要瞎讲了”母亲的一句话把我打回了原形,搞得我措手不及,还好我反应快,很委屈的说“都是你让我说的,我本来长的就比同龄人矮,还让我虚报两岁”母亲接过我的话继续往下说:“中央这次政策定的很严,在年龄上有严格的规定,低于十六周岁,高于二十周岁都不行,估计是考虑太小了没有父母监管容易出问题,太大了直接进入社会不好找工作,给当地政府增加压力”阿姨带着羡慕的眼神问:“那你们是怎么搞定的”毕竟是搞政工工作的老手,母亲的一句话就回答的相当完美,“都是朋友们帮的忙”阿姨听到这样话也不好意思问下去了,话锋一转“上海那边落户的问题解决了吗?”母亲很笃悠悠的回答:“阿拉的爸爸老早就希望我回去了,这次能回去一个外孙,他是高兴地不得了,为了能照顾好外孙,他连厂里返聘他做技术顾问都辞掉了,家里的房子虽然不大,搭个小阁楼是没有问题的,而且家里除了我阿爸就是我小阿弟一家人,他们也基本没有意见”母亲的一番话,让对面下铺阿姨的神色突然变得很失落,“我没有你那么好的福气,我女儿长得又高又漂亮,年龄就差一岁,派出所就是不肯改,我们在新疆又没有什么朋友,唉,难啊!”母亲带着同情的眼神看着她,欲言又止,“新疆这边倒也算了,等就等一年,反正这么多年也等过来了。上海那边也搞起来了,我父母是同意的,但户主不是他们,我大阿姐一家坚决反对,说什么多一个人住起来不方便,将来分房子又要搞了,我电话里跟他们怎么解释都不行,唉!我们在外面漂泊了半辈子,希望老了能够回到家乡有个落脚的地方,其实我只要户口接受一下就可以了,我女儿到外面租房子都可以,户口不让上,小孩不能读书,将来工作怎么办?我就这么低的要求他们都不肯答应,真是没办法,所以这次我要亲自回去一趟,就算跪下来求他们,也要让女儿回去•••••”话还没说完,阿姨的眼泪已经控制不住了,不知为什么我对上海的感觉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母亲拿了两张卫生纸递给了阿姨,自己也顺便拿了一张捏在手里,以防不测。“我们这批人苦啊,为了国家做了这么多年的贡献,可到头来谁会记得我们,我从到新疆开始就开始偏头疼,经常大把大把的吃药,医生说我是水土不服,这里的环境我是怎么也适应不了,经常刮风沙,几个月不下雨,冬天冷的要死•••”看着母亲偏头疼没犯,爱唠叨的毛病又要犯了,我禁不住要打断她,“我觉得新疆挺好的,夏天可以吃很多西瓜、哈密瓜,还可以去小河里抓鱼,羊肉串的味道也很好”母亲斜着眼对我说:“小孩子懂什么,上海不好,会有那么多人想去,连外国人都要去,等你长大了就晓得啦”可是我还是倔强的说:“我还是喜欢新疆,是你们让我去的,我才不要去上海”一时间,大家都不说话了。

吃完晚饭,我知趣的爬上了中铺,躺下来听着火车特有的节奏声,看着翻了不下几十遍的“西游记连环画”,下铺的母亲和阿姨俩人在小声的谈话,虽然听不清在谈什么,但显然是母亲在安慰她。

一觉醒来,已是早上七、八点钟了,火车进入了陕西境内,一直到午饭时间我都没有什么胃口,中午停靠在兰州火车站,等了许久都不见火车开动,母亲告诉我火车要换车头,正在我纳闷的时候,车窗外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我看见一个中年妇女正拼命地把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往车厢这边拉,而那个小伙子却死活不肯上车,我好奇的跑到车厢门口,听见那个妇女气喘吁吁的在说:“回去,给我回去,好不容易才把所有的事情办好,你要干什么!你要气死我吗?”小伙子声音更大:“我不要去上海,要去你去,走的前两天,小兰哭的都快要疯了,我们相处了这么多年,你们太狠心了!”听了这话,中年妇女更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还好意思说,哪里没有女人,你就看中她?上海有好多漂亮的小姑娘,随便挑!”(我感觉这个妇女有点气糊涂了,上海是有很多小姑娘,可也不是你随便挑的吧!)小伙子听到这话更激动了“要不是昨天下午爸爸和他的几个同事把我绑到到车上,我死都不走,小兰那么好的姑娘,你还这样说她,我、我、我••••”后面的话渐渐就听不清了,人群越涌越多,甚至铁路警察也来了。火车的汽笛响了,人群渐渐上了车,吵架的母子俩被警察带走了,估计他们这次是上不了火车了,在火车慢慢开动的时候,6号车厢内像炸开了锅一样,从一头到另一头都在议论刚才的事情,“这么好的事,小伙子太不懂事了”“小孩长大了,自己有想法了”“其实回去有什么好的,我们现在在新疆也挺好的嘛!”•••••••各种各样的声音弥漫在整个车厢内。看到刚才的一幕,我无法判断谁对、谁错,不过,以我的感觉,父母生活经验丰富,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突然发现有几根头发掉了下来!

十四岁的感悟:第一次真正明白什么叫“生”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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