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的小镇

正月初三是该给老祖宗上坟的日子。天依然冷得让人打颤，幸好还不是个阴天。

应农村老人家的说法，大年初一到初八每天早上最先放鞭炮的一家新年必定有旺运，早早地街上已是炮声不断，热闹非凡。

凌晨五点，我就已经被屋外的鞭炮声吵醒。

由于今年奶奶身体不好，父母便留在长沙照顾她。而自高中以来很久没有回到老家的我就去拜托二叔一家，搭着他们的顺风车回到了重庆的外婆家。

今天是初三，外婆早两天就已经打电话联系了镇上的表姑和大伯，让我随他们一同上山祭拜老祖宗。怕我已经忘记了上山的路，表姑先来到了外婆家接我。走之前，外婆拿了两串白色的坟票和一卷鞭炮给我。

长长的山路就像承载回忆的胶片一样，过往在此度过的童年如电影倒带一般。往事涌现心头。

山头上，大伯大娘早已等候着我了。来拜坟的人并不多，大伯一家加上我也不过七个人。我看着眼前这两座并排的小小的坟，挂上了带来的那两串坟票。

坟是用石头堆砌起来的，如今已是爬满了青苔。坟的周围被密密麻麻的松树包裹着，还有些长刺的植物。东南角残破的泥巴房也暗示着此处久无人居的迹象。冬天的田地更是毫无生气，风一吹，只卷得起地里一堆黄土。

大伯上前熟练地点好香烛，将一卷鞭炮撕开，铺在坟堆周围。一瞬间，炸溅开来的鞭炮伴随呛人的烟灰在我眼里跳跃。童年在这山头与奶奶一起前来祭拜祖先的场景也忽地闪现在眼前。回望一眼四周，当年觉得遥远的小镇竟然就在山脚下，现在正演奏着轻快的歌曲，闪耀着喜庆的火光。与这山上的光景对比，简直恍如隔世。

烟囱上飘来的炊烟，田地对面大娘的吆喝，都只像是阵飘渺的歌声，从远处山头来了又走。破败墙上长出的青苔，还有那令我怀念的牛棚里的味道。一睁眼，物是人非，全都化作幻影。

下到镇子以后，我回到外婆家。镇上各家外出打工的子女都已回来。镇上重新修了一个白鹤小区，将山上原住着的老人都接了下来。然而，这只是我所看到的小镇上短暂的热闹罢了。

初五初六开始，大街上活动的身影便渐渐减少了。空气中浓烈的鞭炮味也已随之消散。夜晚来临的时候，一排排房屋大门紧闭，大街上倒是亮着新修的路灯，照得这条路愈发惨淡。镇子上年轻新鲜的影子越来越少，年前随处可见的小轿车如今也是稀罕了。小镇显露出了它原本的面貌。

那天下午，四外公喊着我去他家吃中饭，来的人也不多，就老两口，表姑表叔还有二舅的女儿。吃完饭，表姑就收拾去厨房了，而另一个姐姐吃完饭就回家给自己的孩子冲奶粉去了，留下我和外公坐在桌子旁。外公很平常地和我说起十年前，二十年前的小镇。和我谈到小时候调皮的母亲还有二舅的糗事。而他越是谈论往事，我越发觉得眼前的老人孤独。外公的两个儿子都已经回到城里上班，家中热闹了一阵子又恢复了年前的平静。

面对这样的小镇时我才明白，更多时候，它就像这座闭而不语的大山一样。热闹繁华终究不过昙花一现。年轻的雏鸟总要飞出去闯荡，但对于家乡的眷恋却永不消逝。我们无法阻碍它的到来，只有爱才能栓连起这里外的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