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伯伯

隔壁伯伯，因为他家住在老屋的另一边，我们在称呼前加上“隔壁”二字。也同样称呼伯母，仁强大哥。直到仁强大哥搬走好几年了，我们还这样叫。大人们开玩笑：你隔壁哥哥早都搬走了还叫“隔壁”？应该叫×××才对。（小地名不记得了）

论亲戚，我们和伯伯恐怕比较远。但正如俗语所说“远亲不如近邻”，我们同住一座大院，朝见口，晚见面，有难事互相帮助，有好吃的共同分享。我还清楚地记得伯母端着一大碗豆腐脑送给祖母，然后空着碗和祖母说话的情景。

三妹小时曾经大病一场，几乎丧命，乡下迷信说法过继给人才好抚养，于是做了伯父伯母的干女儿，他们一本正经让仁强嫂给三妹做了双绣花鞋。

在我们离开老屋后的几年中，生活十分困难，伯伯尽其所能，予以帮助。

伯伯十分能干，他除了耕田种地外，还做些小生意。伯母、向妹（二哥的童养媳）纺纱，伯父、大哥织布，伯父染布，包装，然后拿到集市出售。这其中工序繁多，全是手工操作，都由伯父一家人完成。伯伯那边楼上有两台织布机，靠院墙边的小阁楼上有几口大染缸。

特别不同寻常的是那两个马鞍形的、用来滚压布匹的大石头，叫做“裤裆岩”。大石头中间是个筒状大石滚。它们的用途是将染得皱巴巴的土布滚平至有光泽，然后卷成捆状出卖。这活只伯伯会做。我们特别喜欢看伯伯“表演”这绝活：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伯伯“演出”开始。首先吐一口唾沫在手心，两手搓罢几下，接着猛吸一口气，纵身一跳，抓住上面两根木杠，和体育场上的双扛比赛相差无几。确信抓稳之后，两脚踏稳在上面那块大石的两侧，然后像杂技节目一样左左右右不停地滚动起来，直到布匹平整闪光才跳下来换压另一段。

说来好巧，两三年前的一天晚上，我刚打开电视，里面正播放这则新闻：在西樵山一建筑工地发掘出一尊似船非船的大石头，我感觉和伯伯家的一模一样。在场的人不晓得是啥家伙，找来文物考古人员才告知是清代碾布工具，果然和伯伯家的用途相同。想不到在千里之外的广州市旁，也曾有我们老家同样的庞然大物。

我随即将这一惊喜告诉仁引二哥，他十分激动，说可惜没看到这则电视，他立马嘱咐尚志侄儿保管好这祖传珍宝。

除此之外，伯伯用鲜柚皮制作的烟袋盒令人叫绝。除了十足的神似之外，还有用指甲掐捏的花纹、汉字。

一九六一年，我和三妹同时回家，那天一道看望伯伯、伯母。这年经济困难，乡下几乎全部家庭都各人分开煮饭吃，伯伯、伯母也是这样。伯伯拿出面粉让伯母煮给我们吃，伯母用水“煎”成饼，没有油，不知怎么煎成的。然后切成丝，煮成粉条，再加点盐，分成两碗斟给我们。我们一边吃，仁强哥的两个孩子站在一旁呆呆地望着。没吃几口，就让给他们了。

这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到伯伯、伯母，愿她们九泉之下，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