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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推荐

推荐人:得意洋洋 来源: 阅读: 2.68W 次

初中毕业,没能考取高中。

说话

父亲说:“书读不好就算了,那就干活,省得学坏。”

当时,社会上刚出现喇叭裤、留长发,流氓兮兮的,怕我学坏。

好不容易,我找到了一份做搬运的工作。临时工,没有招工指标的那种,一块零五分一天。算下来,比那些有指标的学徒工要划算,一个月能挣二十五六元,学徒工好像是十八元,反正不到二十。

那一年,我还未满十七周岁。

第一天上班前,父亲叮嘱:“要老老实实做人,多做事,少说话,尤其是少说话,你给我记清楚了。”

我当时已比较董事,父亲的“少说话”是有缘故的。

父亲不爱说话,更不会说话。难得说上一句,就会出事。

一件事是父亲的一个陈姓朋友后来告诉我的:

在我三四岁的那年(当然不太记事),文化大革命正搞得轰轰烈烈。一段时间,父亲单位连续上午生产,下午开会搞阶级斗争,我父亲嘟嚷了一句:天天阶级斗争,还让人干活不。结果,第二天就被革委会关进去了,被逼着交代问题。

幸亏父亲三代根红苗正,纯血统的工人阶级,又有多位同样根红苗正的阶级弟兄四处奔走。半个月光景,父亲写了悔过书、保证书之类的东西,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被放出来了。

第二件事,是我亲身经历的,刻骨难忘:

“四人帮”粉碎的那天晚上,母亲加了菜,父亲喝上了酒。我这才发现,父亲开始爱说话了,而且说得十分顺溜。

过了大约半年光景,开始清查“四人帮”爪牙了。

那天,家里来了两个陌生人,说是找我父亲了解点情况。

原来父亲的平时有些来往的一个社会关系(注:就是现在俗称的朋友),被关进去了。

那个人姓翁,是一个老中医的后裔。在一个抓中药的小店铺里上班,没有正式的行政职务,店铺共三个人,他是头头。

当时的店铺好像是归卫生局还是医药局管的,我记不得了。

来人说,那个姓翁的进去后,顽固得很,誓死抵抗,拒不交代与“四人帮”勾结的罪行,所以代表组织,向父亲了解点情况,希望父亲能够揭发一下他的罪行。

许是父亲低估了当时的政治氛围,用调侃的语气回应:“他一个小县城里抓药的,是什么时候跟王、张、江、姚“四人帮”勾搭上关系的,我孤陋寡闻,实在无可奉告。”

父亲又进去了,这次是学习班,圈在一个旅馆里“说清楚”。没有通信,不许探望。

不管外面的人如何努力,也无济于事。当时十一二岁的我,心里十分矛盾:父亲也许是坏人吧,要不要跟他划清界限。

过了大约半年,也许父亲在“说清楚”学习班上实在说不清楚,因为父亲又不会说话了,圈在里面用处也不大,所以又被放出来了。

父亲闷在家里,足足一个星期没有说一句话,包括跟我的母亲。

当开口时的第一句话,就是:“以后谁都少说话,切记。”

我工作以后,时时刻刻牢记父亲的教诲,尽量少说话,争取不说话,一心一意埋头工作。这给我带来了莫大的好处。头几年还居然被评为生产先进。

在我工作的第十个年头,我的老实与本分被领导相中,成了领导身边一个比较重要的角色。

在诚惶诚恐、欣喜若狂之余,我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工作更加努力,非不得已,绝不多说话。

年底,领导要去省里参加一个培训,临走交代:“这个培训要半个月,你试着帮我写一下年度总结和明年工作计划,等我回来修改。不然就赶不上市里的年度总结会了。”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文字类工作,真是赶鸭子上架,磕磕绊绊的。

还好时间是充裕的,有十五天,我办事向来认真,找资料,查数据,模仿着上年度的总结、计划,洋洋洒洒的,写了八千余字。

领导回来看后,居然十分满意,稍作修改,就带着到市里开会去了。

我惊喜地发现,我不光办事认真,还有写的才能。

都说眼瞎的,耳朵特别灵;耳聋的,嗅觉特别敏感。我这个人嘴笨,或许真有点写的天份。

从此,我的工作开始转向,开始与文字打交道。我也乐此不疲,过上了领导讲话我写话,职工演讲我撰稿的生活。

老领导退休,新领导接任。

新领导是上面下派的,据说来锻炼三年,还是要回去的。

新领导让人感觉不错,没有一点点官架子,跟我们这些下属称兄道弟的,很有亲切感。但毕竟不熟悉,我更加谨小慎微,以防说错话,办错事。

渐渐地,我开始由尊敬到崇拜,新领导确有能力,在他的领导下,单位的各项工作开展的风风火火。

一日,领导找我谈话,说省里正在开展“树标杆”活动,该项工作要我主抓,争取到年底把单位的七个班组全部树为省级标杆。

面对领导的殷切希望和亲善的目光,我被深深地感染了。

我破天荒地实话实说:“搞一二个没问题,七个全搞没可能,除非造假。”

领导不动声色,只是表情起了细微变化:“那就再考虑考虑吧。”

办公会议。领导依然不动声色,把一些工作作了调整。管后勤的老高年纪大了,让我以后多帮着做一些后勤方面的工作。至于树标杆的工作,自有新人接手。

我的心一下子跌落到万丈深渊。父亲的话应验了。

看来还是修心不够,头脑发热。忍了二三十年,居然没能忍住,结果还是说了一句话;后果严重的是,那句话居然还是一句实话。

我开始老老实实帮着老高打理后勤,并时刻告诫自己:吃苦记苦,千万不要再说话,尤其是那种不该说得话。生怕再说错话,连后勤的工作也没得干了。

后生可畏。在领导的运筹帷幄下,单位的七个班组居然真的全都成为省级标杆。成绩斐然,能力凸显。领导也得以提前结束下派之旅,升任上级副职。

又来新领导了。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新领导重组班底,想让我重操旧业。

不敢奉陪。

这次我学乖了,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推说最近身体实在不好,要住上一阵子医院,能否过段时间再说。最后不了了之。

落得清闲。本本份份做好工作,我依然不说话。

时不时的,听到领导说些时髦话。

时不时的,听到一些人的牢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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