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候永远空白

清晨翻开手机，再也看不到达人“早晨好!”那句沾满阳光和温馨，来自滨海之城送来的亲切问候了。他去了，他去了没有病痛煎熬的别一世界;他走了，他带走了一切。

我与达人是同学。小学就要毕业了，大家聚在校园一起拍“全家福”。他比我高些，站在我左边，我紧紧挤在他右边。我们将青涩、天真和微笑，一起留给了历史。那一年他来我家，我拿出岁月染黄的旧照给他看。他高兴地仔细端详张张陌生而又熟悉、稚气而又朴素的乡村面孔。他感叹不已：“我们要能再回到那时该多好!”

后来达人接父亲医生的班，到区卫生科工作。他从政，我从教。他勤奋努力，不仅驾轻就熟文字秘书，并且颇有领导天赋，长期屡屡担任要职。他曾跟我说，市里的一位副市长欲调他做秘书，只是那个年代对婚姻家庭看法的严苛，没能如愿。虽然我俩职业不同，但他总是很关心我，多次怂恿我、苦劝我弃教从政走仕途，可我顽固得岿然不动，这很让他失望。

退休了，轻闲了，我们几个经常摆方城娱乐。他和了不说话讨要，而是伸出手来，连续用拇指摩擦食指，做出银行点钞员的专业动作向人示意，样子非常得意和狡黠。

我要去威海暂居，达人早早把车开到我的楼下，然后开车直奔“王子火锅”，为我饯行。直至送到火车站，我也没说一句感谢的话——因为同学情是容不得客套的。

他突然地病了，而且很重，手术后我去医院看望他。他以自己的教训告诫我：“以后有病就要趁早检查医治，别像我这样大意”。达人是说自己，其实我们大多不都是如此吗——当身体健康时，一切不以为然;当病入膏肓时，再去亡羊补牢。

出院后，达人就回大连休养。距离远，好在有便捷的网络，并不影响交流。

几个月前，达人告诉我他身体还好，常吃些中药调理，还不时发来他去朋友果园采摘的图片。后来，他的微信连续沉睡了一周余。我很担心，于是询问其病情。我打开手机，他给我留下了终生难忘熟悉的语音：“我在大连医大二院入院治疗……很痛苦……看来时间不长了……你好好享受生活吧。”

听了他有气无力的话语，很酸楚。是怜悯?是担忧?还是物伤其类?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搜肠刮肚地安慰他：“积极配合医生治疗，祝你早日康复。”我不知说什么好。我知道，这欠妥帖的宽慰语，其实只是一种美好的祝愿而已。

此后，微信头像暗黑。盼望着，盼望着，可是它再也没能生动起来。

达人最终还是走了。可我总是在想：达人躺在病床上该是以怎样的一种姿势跟我说话?他又是怎样忍受着巨大的病痛，跟我说了一分多钟的长话啊!或许折磨太久压抑太久，或许好多心里话只有跟最亲密的同学倾述才最舒心吧。

又是一天的早晨，阳光透过窗户潮水一般一点点漫向茶几上的手机。我也斜躺在沙发上，手机和我都很安静。

想你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