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脆弱

2016、2、2，晴，温度回升

早上，楼下又喊着来卖水的了，我从厨房打开窗子向外看了一下，这对夫妻不认识。其实刚才出去买早餐，就是看见的他们俩，“混生不如混熟”，我就没打算买他们的，要想买的话，在楼下提前就和他们说好了。而昨天另一对常来卖水的胖点的夫妇——我常买的那一家，来是来了，当时我正忙着，听见喊声，跑到厨房时，边拉窗子，边就听见送水车开走了，“突突突”的声音掩盖了我的喊声，我就只好将就了一天，用了下自来水，当然泡茶喝的还是用的原装桶的，在饮水机上的。今天不想再将就，所以就打算买这对陌生夫妇的水了。

于是打开窗子后，我对着楼下的那对正在接水的中年陌生夫妻喊了一声：“喂，送一桶上来。”这对夫妻也是很好的态度，一边看着我所在的具体位置，一边就应着：“哦，这就来，302，是吧？”那妇女确定了一下，我应了那妇女一声。男子先已经答应了另一家就去另一个楼洞了。不久，那四十左右的个子不高的陌生男人就每手提着一桶二十斤的水桶上来了，我听见他沉重的步子时，就提前开了防盗门——尽管一开门，楼道里立马进来一股嗖嗖的凉风。

我告诉他：“我还是第一次买你的水呢！你刚开始干么？”他很自信而单纯地回答说：“不是，我干了好长时间——一个多月了。”我以前还真是没太注意他，只是上面提到的另一对个子也不怎么高的胖点的夫妇，每来这小区两次的时候，我就买一次，也就在有意无意之中错开了眼前的这对夫妇。面对这位送水者坚定而自信的神态，我一下觉得自己倒是“孤陋寡闻”和“少见多怪”了。他继续睁大眼睛道：“我是——原先大个子那个送水的车，他不干了我就接过来了。”我说：“哦，我说呢。我以前净买他的。那两口子，态度也很好的。男的是个大个子，女的不太高，也瘦，爱笑。他们不用嘴巴喊着卖，是拿着一个扩音器放着音乐卖。”送水男子接过话头：“那大个子来不了了，不干了……怎么来？怎么干？人没了！死了！”我立刻感到有些惊异起来，“怎么会死了呢？人好好的！”我禁不住问道。那是一个健步如飞的人，年龄并不太大，身前腰带处别着一个棕色的不大不小的皮钱包，像个小老板。不过就是那么天天勤快着，这个小区那个小区，开着车就这么转。在我脑海里，对他的不幸，我最早想到的便是：一定是送水路上出了车祸！这件事有些太不可思议！“到底怎么死的呀？才这么年轻。有四十多么？”眼前送水者说：“四十七！‘怎么死的’？来送水的时候，回去说了个累，就躺床上再没起来。”这送水者看上去并不悲伤，反倒是有一种幸灾乐祸之感，更显年轻些的脸上有一丝诡异的微笑。或许这倒并不是他的本意，只是那大个子的死，也让他感到太惊异，太不可思议而有的一种特殊心态的表现。我付了两元钱，给那人开门他走了。

转回身来，忽然就觉得生命简直太脆弱了！才想起也就大约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们两口子不来了，在自己忙碌的缝隙里才想到：多久没听到那悦耳的“祝你生日快乐”的歌了？我就想起这一家普普通通又勤劳的一家人。最初我们搬到这个小区时，每天早晨我总是听见有音乐的声响，嘹亮而清脆，那是大家都熟悉的“祝你生日快乐”歌，然后，对面或者某一个地方就会有人大声喊着：“喂，送水的，给俺送一桶上来！”那个瘦瘦的大高个子男人立刻应着：“哎，来了——”于是他立刻关了扩音器，也就立刻送过去了，他知道有年轻者是要急着上班去的，他丝毫不会耽误。要是只有一个买水的在通知他们，就总是那高个儿男子去，他妻子只在下面从车上的大铁罐里往塑料桶里接接水，只有同时有两个或再多一个，才和他妻子两人分别去送。最高的是五楼，上上下下的，总是快步。他瘦瘦的妻子倒是没他那么急的。开始我初听到这音乐时，还以为是这个院里的幼儿园迎接小朋友进园时放的音乐，但是又不像。因为幼儿园和我们这楼还隔着一座楼，而那幼儿园早撤了，只是下午放学后有来这里学画画学唱歌的，“生日快乐的歌”却是天天早晨如此，也明明就在楼下。当知道是卖水的不用嘴巴喊着卖水，而只是用音乐来提醒的时候，我就感到这人很有意思，很有创意。叫人听见心理愉快，就是买他的水也是高兴的。暑假的时候，男子就和他儿子来卖水，妻子在家。看那孩子有十八九岁的样子，很老实本份，也是独生子。我觉得这很难得，就对那个也高也壮的孩子多问过几句话，才知道他去年刚开始读大学。我就想：难怪这两口子干得这么有劲头儿，孩子是他们的盼望和动力！而且在别人家又疼又娇的孩子，在他们这里却是早早为家庭分忧了，不得不佩服高个儿两口子教子有方了，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后来又增添了另一辆卖水车——也就是我现在常常吃的那一家。似乎竞争激烈了，高个儿两口子就隔两天来一次，和后来加进来的那一家错开时间，都是隔两天来一次……

而现在因高个儿的去世这家人已经塌了半边天，实在让人同情：才四十七岁，又是一个英年早逝！生命的脆弱，你简直都不可想象……

唯在心里默默祝愿，那对母子走好未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