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的紫云英

每到春天四月，故乡的农田里、河岸边的紫云英经过一冬的洗礼，沫浴着春风蓬蓬勃勃地生长着，远看像铺在地上的绿色地毯。几场春雨飘洒过后，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紫云英的花就盛开了，它们从开始的万绿丛中一点红，再逐渐漫延到团和一片红，红红火火妆点着乡村田野的风景。

紫云英在江南农村也叫做红花草，它的另外一些名称如翘摇、米布袋、红花菜、荷花郎、螃蟹花、草头花等，它的生命力很强，只要能够适宜其生长的土壤，都可以自然或通过播种栽培生长。特别是在冬季下雪经霜时都不会受伤透色，嫩绿色的时候还可以当菜吃，也是天然的纯绿色食品。

紫云英一般分为无毒和有毒两种。一种是野生的紫云英，它们大多是野生在河滩边、公路旁和田埂边的。这种紫云英的叶茎看上去是毛乎乎的，绿色中浮着淡白色的绒毛，如果一不小心采食了就有可能会引起中毒，有毒的紫云英只能用来当作肥料，所以乡下人都不会随便去吃它们。

可以食用的大多是人工秋播的紫云英，它们大多是经过撒播后长大的。它们的绿叶是圆形式的，在阳光下泛着深绿色的光泽。当秋季棉田中的棉花开始吐絮落叶时，当晚稻收割的时候，人们就会抽空背起紫云英的种籽均匀地撒在需要绿肥的一些田间。深秋时节撒下种子后用锄头小作松土，种子在入土后就会自然生长，无需精心照管，幼芽破土后会自然在田里蓬蓬勃勃长高，当田里的棉枝开始枯萎的时候，紫云英在田中已扮靓了一片绿色。它们经风凌霜地成长起来，两根纤细如发丝的叶茎托着两片圆圆的十分可爱的叶子在微风中摇曳，如小娃娃在舞蹈似的十分可爱。而收完稻子的田里，紫云英就开始成片变绿，嫩嫩的泛着一片绿色的莹光。它们的叶片舒展着，准备开始迎接冬天的到来。

嫩绿色的紫云英不怕寒冷雨雪，它们顽强地生长着，成为冬天农田暨麦子以外的又一道绿色风景。紫云英也是农家不可多得的家用菜料，用剪刀或镰刀把它们的叶子割下拿回家就是上好的菜肴。如果在炒菜时浇上一点白酒，炒在盆中就会有一种酒的淡淡香味，和着绿色成了十分可口的饭菜。还记得当年，我的母亲用它做过青团子和包过馄饨的馅吃呢，至今还是历历在目。有的人家还把紫云英的叶配上家中的鸡肉和兔肉当作料，经过制作做成饼和糕点什么的，给家人带来一顿热闹的晚餐。农家过日子，是在最简单中透出的微微幸福。

面对生活富裕的今天，回忆的幕布又一次拉开，那是六十年代三年自然灾害的时期，当人们在实在无法生存的时候，是农田里的紫云英帮了大家的忙，它用不屈的生命一次又一次忍受着被割光叶头带来的生存困境，顶风冒雪地生存下来，是它们在人们青黄不接的日子里，用真情填满了无数村民和孩童的肚子，回忆起来历历在目。它带给人们带来的是鲜美甘甜的别样感觉和享受。

经过了冰霜雨雪的冬天后，紫云英一到春天就更活跃了，它们伸腰展叶一天三长，长得十分繁茂。从严寒中走出的紫云英在春风中开始变得一团团，一簇簇，一蓬蓬的十分密茂。略显可爱的紫云英开始长高了，它们开始长出花苞。那些花苞是呈三角形或卵形的，花儿白里透出紫红，如伞状撑开，也有少数是开出的微黄色的花朵，那是叫做变种的红花草。它们带着春天田园清新的芬芳，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柔滑清香。漫野都是一片艳丽的紫红花朵，就像是乡村年轻的姑娘穿着绿色裙子撑着红阳伞，和恋人相会在草地上的美丽。

田野里、村路上也开满了紫红色的野花，它们包围着的村庄就像一艘远行的船荡漾在绿色的红悠悠的波浪上，又如在紫色的花海里破风斩浪。观赏紫云英的美丽，除了早中晚外，最好是在白色的轻雾缭绕的天气中为最佳。当从村庄走进淡淡的奶白色般轻盈的雾里穿过田垅想去看看紫云英，那一刻仿佛就像是走在隐隐约约的雾幔里，又像是走进了仙境一样。村庄的房子、树林等和谐交融在一起，那份朦朦胧胧的印象，就是“浓妆淡墨总相宜”的一幅春天的水墨画。

阳光升起驱赶雾气，紫云英的花朵便向上绽放，密密麻麻地排列开来，犹如燃烧的一片火焰一样。眼中的成片的紫云英是绿油油的，红彤彤的，也是乡下孩子眼中独享的风景。总是忘不了在每天放学回家的路上，我们常常会调皮地在长满绿色的紫云英的绿色地毯上做游戏和争当摔跤手，就像内蒙古草原的那达慕会上的摔跤手一样，脱下了衣服，选出甲乙两队，一对一地在绿地上比赛，摔跤技巧是很多的，大家互捉对方肩膀，不但互相搂腰，还可以钻入对方的腋下进攻，还可抓摔跤衣、腰带、裤带等。但是不许抱腿和不准打脸，不准突然从后背把人拉倒，触及到眼睛和耳朵，还有不许抓头发、踢肚子或膝部以上的任何部位。即使摔在地上也无所谓，因为有紫云英这条绿色地毯作保护，所以总是滚在上面不觉有痛。

有时候女孩们也来撒欢，她们也会在大片长满草籽花的田里打滚。有时候会三五成群地嬉笑着扑在花的海洋里看紫云英的花朵。女孩子们一边欣赏，一边小心翼翼地挑选最美的花朵，还常常把紫云英连茎一起折下，用线串上另外一朵花，这样连接不断地便可编出一个个漂亮的花环。还有漂亮的手链和戴在头上的花团等。双脚在狂欢中不知不觉间踩倒了好多紫云英，但是不用担心，等到夜间清露水一润，第二天早上上学一看，它们又倔强地直起腰来，又是一片繁茂和碧绿，它们很快将土地上的所有空间都布满，一块块田成了碧绿的地毯。紫云英为乡村的孩子们留下了一个永不褪色的童话。

春天的紫云英永远是昆虫们的乐园。紫云英花开的季节，田野里的小田埂上总是会在一夜之间冒出几个帐篷来，那是一批来自温州等地追花采蜜的养蜂人，他们头上的大帽子盖着白色的纱布，是他们拉着堆满蜂箱的板车从远处赶来，阳光下的紫云英上空，顿时有了成群飞翔的蜜蜂，它们用嗡嗡的歌声唱着采集的花粉准备酿蜜，似乎是无比的兴奋。在浓郁的蜜香中，吸引了早春的蝴蝶在花的上面翩翩起舞。

细看紫云英的花瓣，外型就像菊花那样是条形的。细细纤弱的条形花瓣衬着绿色细小的圆叶子，一瓣紧挨着一瓣形成一朵小花，一朵连着一朵，一片连着一片。它们低矮的身躯平淡自若，紫红的色泽清丽喜人。衬着田间夹种的豌豆、瓜菜等农作物，忽似一幅恬静优美的田园静美与动感相融的春花春草图。

紫云英的花不仅是醉人的，也是迷人。春光明媚的日子，提着相机来到田间或者河畔看到美丽的花朵，即使被露水打湿的脚也会不由自主地轻盈起来。以紫云英做背景，拍摄在花朵间静立的蜻蜓和纷飞的蜂蝶，拍摄青葱的蚕豆花和油菜青荚，就又成了一道美丽风景。忘情地在紫云英花丛中抬起一张笑脸，与身边争相竞妍的小花一起感受春光，心头这会装饰一份美丽的梦想。

紫云英是一种极为普通的农村植物。说它是花，它并不享有花的那种公主般的待遇，人们只是把它作为稻田的基肥和家畜饲料；说它是草，它的嫩茎上又举起一枝枝有如小火把一般的花朵。紫云英的花期很长，大概会开一个月。它们躲开世俗的追捧，以个体的纤弱，汇集成海洋般的色彩。

当一场春雨穿过柳林霏霏而下，当干旱的紫云英地上水流潺潺，积水就会沿着小水沟下到河里，紫云英们吸食了甘露似的开始催长了脖子，伸长了腰。雨后的农田里真是十分好看，似锦繁花和绿叶上缀满了珍珠似的水珠，晶莹地闪闪亮，这就是它们生命最辉煌的时候，但也是它们生命走向终点的时候。大自然总是这样十分有哲理地告诉人们，生与死是有自然规律的。紫云英就这样年年秋播春归，最后走进泥土化作肥料，给农人带来火红的希望，它们给予人们的多，要求别人的少，它们在这样的反反复复中履行自己的责任，彰显了它们的伟大。

在布谷鸟的歌唱声中，在乡人扛起的光滑的犁耙上，在老牛的喘气声中，我们站在田边凝神欣赏这稍纵即逝的美景，常常会是感受一种失落，同时也有着一种耕耘就是希望开始的奇想，我们的眼前会出现金谷和瓜果……紫云英们除了被留下一部分结籽做种子外，其余的都被拖拉机和老牛的闪亮犁铧翻进泥土中当基肥，或者被割断了堆在河边的泥坑中，通过用船罱河泥的方式浇上泥浆埋起来，然后当成储藏的上好肥料。它们看似是那样的渺小，但却给大地带来肥沃和丰收的明天，不由得令人敬佩，无不为这些紫云英的无私折腰唱一曲颂歌。也就在与紫云英最后告别的时刻，我们常常会走近它们，俯下身去再和它们轻轻亲吻，有时还躺下身，把自己埋在紫云英的花丛中，再享受一遍花给人间带来的和谐和美丽，芬芳中会有悠悠的幸福的感觉。

曾记得小时候读周作人写的《故乡的野菜》，先生在写到紫云英时这样说：“中国古来没有花环，但紫云英的花球却是小孩常玩的东西，这一层我还替那些小人们欣幸的。”在这篇散文中，作者不厌其烦地介绍了故乡的荠菜、马兰头、鼠曲草、紫云英，它们的形状、颜色与用途，以及围绕它们面前展开的江南春光，为读者描绘出一幅幅生动的民俗画卷，相映成趣，成了最亮丽的风景线。

看到紫云英，又是浮想联翩。是的，当今天的人们在餐桌上吃腻了大鱼大肉的时候，当城里人开始寻找绿色食品成为时尚时，人们又想起了紫云英那种略带青草味的特有风味，他们会自觉地走进农家乐的野菜馆，开始捕捉野的风味，其中青炒的紫云英就成为令人满口生津的回忆。这种回忆是现代人生活中抹不掉的一幅画面，那就是用紫云英成了可口的自然特色佳肴之菜。

啊，春天来了，农村的紫云英的碧绿叶子又簇拥着一朵朵紫红色的花朵盛开了，它们和所有的春花一样，给人间带来了无限春天的美丽。采一朵红花相吻，置身在花海里，就会有别样的感觉，令人心旷神怡，避想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