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年流过的春色（一）暗香
在同龄人里，我是一个成熟比较晚的人，很多人的心思蠢蠢欲动的时候，我还不知道那是因为荷尔蒙当选他身体的总书记，正领导着他们羞涩追着寻异性的身影,大踏步的走向欲望的深谷。我的春天像是背阴的山坡，来的总是比较晚。别人的世界已经青草漫地时，我的空间依然冰雪覆盖。我诧异的目光里充满了更多的是莫名其妙。我对尘世的莫名其妙和俗世对我的莫名其妙。我像个刺猬一样，活泼的滚动在枯草丛中，自得其乐的寻觅着自己的果实，锋利的刺芒无意的回避着温暖。拒绝着他人的温存，也拒绝了所有春天的灿烂。有人都说我玩的心太重了，单纯的思想里只有最原始的快乐，像个不懂人情事故的小屁孩儿一样天真。
在花季的徐风拂过生命，顽皮的性格却始终让人无奈，课堂上、课间里、自习课中，我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像装了轴承一般灵活的转动。初三的生活简单而机械，每天有做不完的作业，学不完的数理化，考不完的模拟试题。对一个年少贪玩而不爱学习的孩子来说，就显得更简单了，挖空心思的玩!那时候我的座位在第二排，经常回头跟三排的娟娟说话，也只有她会陪着我，所以我们俩是死党。她喜欢听我天南海北的吹，也不插话，只是静静的听，默默的注视，那眼神似乎有一种温度，让我缠绵而欲罢不能。
娟娟长得也很漂亮，圆圆的脸庞，弯弯的眉毛，眼睛不大却如翡翠般晶莹，两个粉红的脸蛋中间一个棱角分明的小鼻子，薄薄的嘴唇如画过般红润，她也很开朗，有一种恬淡的温柔，容易让人接近，懂得欣赏幽默，在我眉飞色舞时总是会心的一笑，一笑时拿左手背轻轻贴在嘴和鼻子上，眼波中洒下无尽的光芒，有一缕春天的妩媚。纤细的手指白晰娇嫩，总是在我装模作样的学习时轻轻的捅捅我的后背，然后调皮的一笑说：做完作业没有?聊会吧!于是我又开始滔滔不绝的海吹神聊，信口开河的云山雾罩，而她依然用那双柔美而含蓄的目光，静静的注视，像阳光一样温暖的笼罩在我的身上。
好景不长，老师终于以我影响他人学习且屡教不改的罪名把我调到最后一桌的角落里反省，更狠的是老师把前后的同学都做了调整，坐在我周边那些人都是一群木讷呆板的家伙，三棒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上课的时候我的眼睛要绕好几个弯避开那些个大同学的脑袋才能看到黑板，而自习课上无论怎么煽风点火也没办法点燃他们的激情，两天后我选择了崩溃，彻底放弃了对他们的改造，有改造他们的时间我还不如把书从头到尾的看一遍，于是我埋头苦学，心想好好反省，好好表现，争取宽大处理，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吧。心情却极度暗淡，阴云挂满了往日的笑脸，所有的快乐像自习课的气氛一样被压抑着。这时娟娟悄悄坐在我身旁，依然用她那纤细的手指捅捅我说：“我陪你在这里坐着吧!”然后和我对视一眼，调皮的动了两下眉毛，做了一个深呼吸，鼓起腮帮子吹出一口气来。
受了老师的警告的我自然不敢在兴风作浪，目光注视在书上心里却乱七八糟。心想，坐在哪里是老师说的算，我可做不了主。她看我一脸的茫然，便从我桌箱里抽出一本书装模作样的看着，见我也不说话，又在我桌箱里翻出一个日记本，把里面的内容胡乱看了一遍，拿出一支笔，漫无目的的在日记本上画着……突然教室的门开了，老师从门口进来，一眼看到娟娟和我坐在一起，眼光中充满了诧异和邪恶，对着我们吼了一句：“回到自己的坐位上”娟娟看了我一眼，慢慢的站起身极不情愿的走到自己坐位上坐下，而我连头也没敢台，用冷默显示着我的无辜。老师在教室里象征性的走了两圈，又走出了教室，我长出了一口气，继续看着书，而娟娟又偷偷的溜了回来，做在我身边，跟我做了个鬼脸笑着说：“不管他，我就坐这里。”我一笑没再说话，而她依然在我日记本上乱画着。
不知何时，老师的头突然挂在了后门窗户的玻璃上，像惨死的壮士一样面目狰狞，保留着最后的一点威严。教室瞬间鸦雀无声，我下意识的扫了一眼教室，所有人都低着头装腔作势的看着书。老师愤怒的推开门走到我俩的身边，指了一下娟娟说：“你那么喜欢坐在这里你就一直坐这里吧”又指了一下我说，“你回到你原来的位置上去”我收拾一下东西，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回了第二排坐下，回过身看了她一眼，她眼里似乎装了很多东西，脸上挂着苦涩而无奈的笑容，又调皮的动了两下眉毛，低下头去……
下课的时候，她走到我身边，把那本用来充样子的书和日记本放在我桌上 ，头也没回的走了，我把书和日记本放回桌箱里，走出了教室，淹没在走廊里来往的学生中。中考前的春天，同学们为记念即将逝去的中学时代，大家打算一起去踏青，一路娟娟总是走在最后面，而我也走在队伍后面陪着她，在连绵的山脉中体味春的气息。青草的翠绿浸染着整个山谷，远处的桃花醉人的开放，微风中飘过一缕缕淡淡的清香。在一处清泉旁边，她捧起清澈的泉水，转头问我：“这水是甜的还是咸的呢?”我一愣，含糊的说了声不知道。她莞尔一笑，迷离的双眼望着远处，叹了口气说：“青草凄凄，桃花满地，像不像一首荒凉的诗?”“你不要无病呻吟了，这景色多美呀”这时同学们在山顶让我们上去合影，我们爬上了山顶，留下了我和她唯一一张近距离的合影。
不久后，娟娟和我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不再理我，人也沉默了，看我的眼神里也不再有昔日的波光，像一条干涸的小溪，荒草满地生长。一天，收拾东西无意中翻开日记本她那天乱画的那一页，枯草的荒原上，两支大雁在空中飞过，纯蓝的钢笔勾勒出掩饰不住的荒凉，下面娟秀的笔体写着一首小诗：
你是一只孤雁
在寒风萧瑟中背井南飞
我注视你的渐行渐远身影
心碎的孤独像清泉一样涌出
里面尽是决堤的泪水
我摇摇头，拿起笔在下面写了四个字“无病呻吟”，合上笔记本丢进了桌箱中。初三的生活草长莺飞，在紧张而刺激的学习中悄然而逝，学习这东西虽然不怎么热爱，但是也得过得去。一转眼中考过去了，我的中学时代也过去了，那些初中生活里的故事也随着境遇的改变在记忆里慢慢的模糊了。我和娟也没有再联系过。
多年后的一天，收拾一箱书的时候，木然发现那中学用过的日记本，我慢慢的翻开，里面记着一些中学时代零碎的故事和一些当年迷恋的老歌，翻着翻着，翻到了那页枯草满天的荒凉，曾经雪白的纸色已经变得暗黄，那纯蓝的钢笔印迹浸透了几页纸，浓色处染成一片，但依稀可见她当时勾勒的那苍劲的笔锋。目光移向那几行小字，有一丝凄凉的景象油然而生，一瞬间无法自拔。而我当时那“无病呻吟”的评语已经混沌阴湿得模糊一片。我苦笑了一下摇摇头，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道，怎么会写这样莫名其妙的诗呢?慢慢的合上日记本，心里一阵恍惚。突然我的心却又象电击一样抽动了一下，迅速的翻开那一页，在看那几行字，我呆呆的坐了下去……
我不知不觉的在你心里，而我却一直没有在意。那年踏青的回忆突然出现在眼前，她捧着一汪清泉笑着问：“这水是甜的还是咸的?”“青草凄凄，桃花满地，像不像一首荒凉的诗?” 而她用尽心思的暗示我却没有丝毫的在意，难怪后来她渐渐的疏远我，原来是我愚蠢的迟钝唐突了佳人。
默默的合上日记，闭上眼，一丝暖流划过心扉，青葱的岁月你我相识，那时的我却不懂你的心思。而今我翻然悔悟你却不知身在何方。你或许已经遗忘当年坐在你前面的那个毛头小子是什么模样，而我此刻却在回忆，回忆那些素年锦时的芳华，荡着岁月的秋千，在如歌生命里悄然苏醒。那段遗梦的年华，青葱的往事在校园里蔓延，欢笑似露珠般散落，滋润着情感的嫩芽，蓬勃而发，茁壮成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