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的叮嘱

伯父和伯母相濡以沫近50年，老两口儿都不是那种话特别多的人，但是多年的相守让两个人又是那样默契。

刚刚结婚的那些年，伯父伯母还住在老家的村子里。伯父是“公家人”，在镇上的棉纺厂当会计；伯母是家庭妇女，在家种地、操持家务带孩子。厂子离家大概30华里，伯父天天骑着自行车上下班，不论雪雨风霜；伯母每天老早地爬起来做好早饭，侍候大人、孩子吃完，再把伯父送到大门外的公路上，看着伯父跨上自行车，总要叮嘱上一句：他爹，路上小心点儿；伯父边骑车边回头，咧咧嘴，回答，放心。

后来，伯父全家搬到镇上。伯父也到了退休的年纪，他平时闲不下来，买了辆电动三轮车，天天接送上小学的孙子上学、放学，有时也会骑车到自己开垦的荒地里种些萝卜白菜之类，既充实了时间、锻炼了身体，又颇有些收获，活得自得其乐；伯母每天在家给爷孙准备一日三餐，空闲时去小广场跟大婶大妈们聊聊天儿、跳跳广场舞。这时的伯父每次出门，伯母还是不忘那句叮嘱：他爹，路上小心点儿；伯父也还是边骑车边回头，咧咧嘴，回答，放心。

半年前，伯父被诊断出患了骨髓癌，而且已是晚期，从那一刻起，伯母一步也没有离开伯父的身边。伯母说，她怕一离开就再也看不见他了。后来的几个月里，伯母陪着伯父辗转于北京、天津和市县各级医院，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四处寻医问药；那段时间下来，连续奔波的伯母和病情日益恶化的伯父同样憔悴，同样虚弱，但伯母仍然没日没夜地坚持着，衣不解带地守候在伯父的病床前。伯父在最后弥留的日子，神智时而糊涂，时而清醒，清醒时会强挤出一丝微笑对伯母说，老婆子，你去休息、休息，放心，我、我不会撇下你的！伯母忍着满眼的泪应承，我知道、我知道......

伯父还是走了，走得很平静。

伯父走的那一天，伯母孤零零地坐在床头，不哭不闹，出乎意料的平静。第二天是伯父出殡的日子，当人们抬起灵柩准备送上车时，伯母踉跄着从屋里追出来，撕心裂肺地喊道，“他爹，路上小心点儿！”

这是伯母对伯父最后的叮嘱，只是这次再也没有听到伯父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