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例子

(一)

八月初七，多云，上午。

前段时间连绵的梅雨刚结束，才晴了一天，天气预报又说一轮新降水即将到来。

老赵家儿子的喜事被老赵一推再推，都是以下雨不方便为由，但终于不能再等下去，即便天公依旧不作美。儿子这次是铁了心，因为好日期不能错过去，儿子丈母娘那边也一直在催，婚礼就定在明天。老赵本想让儿子再推一推，只要再推一天就行，但是到口的话还是没说出口，终究是咽下了肚，忽然，老赵走向房间，拿起笔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二)

八月初七，阴，下午。

明天的婚期实在很赶，全家上下都在准备，亲戚邻居也来帮忙，但是人手依然很紧缺。张罗了一下午，红绸招展，灯笼悬挂，彩旗飘扬的礼堂在天擦黑前弄好了，所有人都长长地舒了口气，只有老赵躲在门后面，点支烟，长长地叹了口气，烟气随着这股气飘向老远。老赵儿子在屋外恰巧目睹了这一幕，眉头紧锁，不由得想起前段时间发生的谈话。

(三)

八月初一，大雨，晚。

“爸，我和小莉商量好了，准备就在这个月完婚，我们这一起有三年了，是时候给她个交代了。”

“能不能下个月结啊?”

“爸，我知道你对小莉这事上一直有意见，之前也反对过我们在一起。小莉是城里人不错，但是她包括她家里人从来没介意过我们，只要我们在一起幸福就行了，但是你自从知道我有了小莉后，一直拿城里人身份说事，每次小莉来我们家，你也不待见她，弄得她很难为情。前些年你还非得要把我介绍给老杨家姑娘认识，对，我知道他是你战友，可你不能总拿死人说事......”

“住嘴!什么死人，他是你杨叔叔，你那婚礼我就是一句话，还是不同意城里人做我儿媳妇。”

“爸!你这老顽固，都什么年代了，还一直城里人、乡下人的，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说就说，我就看看在这地方，谁敢笑话我老赵，我老赵在这村子里任劳任怨一辈子，给村里帮过多少忙，谁能忘记?就说九八年那场大洪水，我救了多少人......”

“爸爸!妈妈呢?你救到了吗?不说了，这婚我是结定了，要是妈妈在的话，一定是会祝福我而不是一直在干涉阻拦我。”

说起孩子的妈，老赵眉毛皱了下，老赵本想再说些什么，终究没再说，只是点起了烟，静静在那里坐着，似乎在想些什么。

(四)

八月初八，小雨，上午。

天空飘起小雨，婚车也驶出村子，儿子随着婚车去接新娘，留下老赵在坐在家里，望着儿子远去，老赵长长吸了口烟，又长长地吐出，重复多次的动作后，突然站起来，眼神坚定的看着前方，婚车转过一道弯，消失在山那边。

(五)

八月初八，中雨，下午。

雨渐渐下大，婚车驶入村子，鞭炮雷动，好生热闹。老赵主动上前迎接儿媳的到来，老赵儿子眼神放光，心里十分激动，这可是老人家第一次这么主动，儿媳倒是先吃惊后又微笑起来，笑的很真实，很美丽。然而没人在意老赵此时在想些什么，他们都很开心，不仅是因为他们马上就要步入婚礼的礼堂。

(六)

八月初八。大雨，晚。

屋外大雨倾盆，屋内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婚礼于下午结束，晚上是亲朋好友欢聚一堂，举杯共庆的时候。老赵坐在一张桌子旁，一群人围着他，互相敬酒。

“老赵啊，昨天我们收到你写的请柬就立马过来了，都指望着喝这喜酒呢，哈哈，今晚一定要喝个够啊。”

“老张，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吗，什么叫我们就指望着喝酒?明明还有看望老战友嘛，是不是?大伙，哈哈，像老张这种只顾着喝酒，在部队里是要受惩罚的。”

“......”

“哎呀，你们说够了没有，就这点破事，还说个没完，你以为你们是杨排长啊......”

听到杨排长，大家忽然都安静了下来。儿子也注意到了这边情况，向这边走来。

“可惜杨排长不再了，九八年救人过程中，救下一对母子俩自己被洪水冲走了。”老赵沉默了，没有再说。大家也都端起自己酒杯，各自喝起自己的酒。儿子过来，一一敬酒。

那一晚，一辈子没有醉过酒的老赵喝醉了，迷糊中回忆到部队里杨排长对自己的悉心照顾，杨排长一言一行都涌入眼前，又看着自己儿子如今的快乐生活，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来。

(七)

八月初十，晴，晚。

天气预报说上一轮降水已经过去，全市迎来晴好天气。

父子俩正在屋内喝酒谈话，是老赵主动找的儿子。老赵继续抽着烟，喝着闷酒，半天没有说话，儿子也没有说什么，一支烟就要燃完，突然老赵开口了。

“知道我为什么开始反对你们成婚吗?还把你介绍给杨排长家女儿认识?”

儿子听过上次宴会上的话，知道老杨就是杨排长，想了想，依旧没有出声。

“那对母子就是你和你母亲。”

老赵儿子眼睛瞪大，难以保持沉默，“什么?你一直没有对我说过......”

老赵又点起一支烟，吸了口，“那时候部队在隔壁村，傍晚准备返回休息时，上级下令让我们排派出一人留守观察灾情，老杨主动请战，我们也都累了，想着应该没什么险况，所以都会驻地了。后来，意外发生，听其他战士说，一对母子准备从孩子姥姥家回自己家，渡河过程中不幸被洪水卷入水流中，老杨就在附近，立马赶过去跳入水中，先是救起你妈妈，你太轻，被水冲的很远，老杨体力早已极限，还是游到你身边，把你举出水面，努力向岸边游去，可是洪水无情啊，老杨没能游到岸边，在离岸十几米远处渐渐沉了下去，但是他到死也没放弃托举着你。后来你被其他人救起，老杨却没那么幸运，找到他时，已经在下游几里处。”老赵长长的叹了口气，喝口酒，接着说。

“那时候你才四岁，哪有什么记忆，后来你母亲也因为呛水后遗症，走的早，我实在不愿意回想起那次事件，所以就一直没对你提起过这件事。看着你一天天长大，我觉得更加对不起老杨。老杨家有个小姑娘，平时部队训练结束，老杨总是聊起他家女儿，可如今女儿爸爸不再了。老杨被发现时，衣服内部口袋里还有他女儿的照片，在之后老杨葬礼上看见他女儿的哭泣，也就是那时候，我在想那晚洪水发生在我的村子附近，我身为村里人，理应我去值班，理应我来救你们母子俩，理应我被洪水吞噬，可这些都是不可能的。”老赵说着咬紧了唇，眼眶红润，“虽然你可能会说，没有那么多理应，但是我过不去这道坎啊，我的排长人那么好，不是你杨叔叔，你和你母亲早就不再了。所以我想着照顾老杨母女，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介绍给你他女儿的原因。洪水无情，人有情啊。”

“爸，之前不知道这些事，真是很对不起。”

“没事，看见你们小俩口快乐生活，我也很开心，老杨家只能如此了，说城里人那话也只是个借口。”

老赵离开了，儿子正在想什么，背后传来一句话“对了，你也去祭奠下老杨，两天前是他忌日。”

“两天前?不就是八月初八嘛!”儿子呆在那一动不动。

那天晚上儿子在老赵走后，一个人喝了很多，醉的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