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示例

我喜欢上1928这个餐馆也是最近的事情了。其实那里的东西又贵又不好吃，店面不大，人却总是很多。

我并不是一个有才多金而滥情的文艺小青年，我只是个刚毕业的学生。

我这个年纪才一脚踏上社会，包括在20来年的学生生涯里，我都没有打过工。我的父母都认为以后一辈子都要忙忙碌碌的工作了，没有必要过早的品味工作的滋味。我揣着这么一大把的年纪却一点都没有阅历，这种感觉其实非常糟糕。我一点也没有找工作的欲望，在这个所有成人都在上班，所有学生都在上学的午后，我一个人又晃晃悠悠的来到了1928。

墙上有一幅旧照片，两个坐着，五个站在后排。看上去就是一全家福，照片质量很差，模模糊糊看的出前面是垂垂老矣的父母，后排是由大到小五兄弟。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端详这张照片了。老板和蔼可亲，端来一杯我经常喝的焦糖奶茶坐下来和我闲侃，说照片里最倜傥的老二是他的祖父。还叮嘱我胃不好要多喝热的。

“这杯茶就算我请你了。年轻人，你的故事很有意思。回家和你以前的那些人好好聚聚，毕竟你也有过这样一段经历。”

最近除了在做毕业设计，我还在构思一篇小说。我觉得人生苦短，自己应该追求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自己喜欢的人，自己喜欢的工作，而不是行尸走肉一般活着。文学和自己好生遥远，作为一个受了十几年理科教育的学生，竟也会对文字产生难言的好感。

我一直在为小说的标题犹豫，想叫《深宅大院》，或者《鎏金年代》，但是我现在比较倾向于《正月十五》。

这是一个团圆佳节的故事。也算是世家了，家主人从书中读出了黄金屋，读出了千钟粟。女主人贤良淑德，家里有五个儿子，人丁兴旺。

老大是一个离经叛道的孩子。老二风流倜傥。老三，老四是双胞胎，在外念书。老五尚年幼。大家都说这个家族必然开枝散叶，无与伦比。

正月十五，腊梅尚寒，明月正圆。

考研结束以后去了高中好友的城市。

一行四个人，银江说没办毕业礼，带西装过去，就当补办成人礼了。

我笑他是不是心里有什么阴影，是不是制服控。

梦清说有个学妹和我们一起玩，说真的，我并不喜欢和女生一起。父母是老知识分子，“男女之大防”他们总是很严格，对我自然也是严格要求。从小就不会和女生相处，中学时代我和女生说话都脸红。

见到希雅那一刻，我却觉得好像到这个城市只是为了遇见她。

老大在二十二岁的时候对父亲说他不要继承这份家业，他要去从军报国。其实二十二年来没有人怀疑过老大是这个家族理所应当的继承人。直到有一天人们连续一个月没有看见老大后，他们才相信老大是真的走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是死是活。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里，从军仿佛是最无奈的选择，却不应该在这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身上发生。

老二是在两年后接手家族的生意的。这时的老二风度翩翩，已经出落成一个英俊的男人。老二喜欢一切美丽的东西：漂亮的绸缎衣服；精致的摆设家私；美味可口的菜肴和美貌温柔的女子。是的，他喜欢追逐漂亮的女子，而漂亮的女子也好象喜欢被他追逐。

老三和老四一齐在另一个城市读大学，一个念数学，一个念机械。

老五在中学学堂功课不好，唯一出色的是洋文。老五总说他是要出国留洋的，他要见识哥哥们都没有见识过的世界。

在这个城市游玩了一天，正是严冬，毕竟是南方，逍遥津的阳光和微风竟不觉令我有点微醺。

当时最卖座的电影是老炮儿，电影院里耗子和银江一直嘲笑我，这不就你吗。

我摸摸胳膊上两道刀疤苦笑了一下。

躺在公园的长椅，眼前竟会浮现出希雅的面庞。

摇摇头，怎么了这是，一见钟情？我好像从没遇见过。

老二带着绸缎坊主的三女儿在场子里听昆剧时，就有些昏昏欲睡。昨天夜里他就没有睡好，近来他发现自己的精神越来越差。饭庄的生意不错，他的应酬就多。年纪到了条件又好，说媒的人络绎不绝。但是自己见了那么多女子竟似没有什么感觉，没有那种能够娶回家相对一辈子的冲动。

那天的戏是《霸王别姬》，有些沉闷，调头凄婉，念白舒缓。突然一声凄厉的哀叹，把老二从半梦半醒间拉回来。抬眼就看见一道绝美的眼神，盈满热泪，从远处扫过来。台上的花旦苍白的面庞没有一点血色，朱唇贝齿，不胜娇弱。

老二一下被击中，帷幕拉上后他顾不得坐在旁边的三小姐便赶去了后台。角落里一个卸了妆的女子长发披肩。老二没有说话站定在她身后，镜子里他的眼神直勾勾看着女子的那双眸子。

那女子说：二爷，我叫如冰。

晚上说去喝酒，毕竟要跨年了。

希雅个子很高，人也很活泼，和她相处的几天我发现好像产生了一种多年没有的感情。

“学长我累了，想借你肩膀靠一会儿，可以吗？”在出租车上她对我说。

“嗯啊，好的。”

霎那间，我多希望车子可以开的慢一点，让她多靠一会儿。

一九二八，正月十五。上上吉日。腊梅尚寒，明月正圆。

家族正在忙里忙外的筹办佳节的团圆。少奶奶正是那个叫如冰的戏子，怀里抱着刚刚满月的孩子。不时向来客频频点头微笑。

马蹄声乱，一个穿着军服的年轻人一脸风尘的穿过这巷道，停下来将马拴好，径直走进厅堂。

大家都觉得他好眼熟，却不敢和那个温良的年轻人联系起来。

军人走到中堂，双膝跪地：“父亲母亲，孩儿回来了。”

2015年底，在这个南方某省省会的城市，一间酒吧，我们一行人和国际友人一起玩耍，觥筹交错间，希雅说她想要边上外国美女戴的花环。

我站起身，音乐很吵，走到老板的桌子旁边，问老板可以给我一个吗，老板很爽快的给了我一个。

看着她那么开心，我也真的很高兴。笑颜如花的她，我知道，从自己心里住下了。

学弟和希雅的男友是同学，当他问道希雅关于她男友那一下，我清楚的明白自己表现的过头了。她男朋友是这个国家最好的大学的优等生，温良如玉。

出租车上，司机问我们去哪儿，我回了一句“你管得着吗。”

银江拉拉我衣服，我知道自己失控了。

老大回来了，这不是巧合，而是和老大一直有联系的老五刻意安排的。团圆节，应该回家看看爹娘。

老大意气风发，三年戎马，已经成长为革命军年轻有为的将领。他的兵都爱戴他，对等的，对他的兵他也像对自己的兄弟一样。

“部队驻扎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过几天开拔，听说老二结婚了，弟妹在哪，快领出来见见。”

少奶奶给每位客人斟酒，当她的目光触及军官，手中的酒瓶“砰”打到了地上。

离开前希雅说抱一下，先是和银江，然后是和我。我抱得很紧，真不想离开，想一直抱着她不松手。

回了学校，觉得很空，恍如隔世的感觉。

手机响了，我以为是她，打开手机是银江，他平安到达北京了。

再打开手机，看到很长的一条微信。

“你喜欢我的，对吗……”

我抓起手机打了电话给希雅，知道她和她男朋友吵架分手，然后又复合了。我说我可以一直等着你。

如冰。老大在婚宴上第一眼看到自己的弟媳妇就叫出了她的名字。

宾客哗然。

美艳的少奶奶的眼底似乎也泛起了泪光。

老大在回家一个时辰以后，又一次离开了家，理由是军务缠身。离开之前，他说的话恐怕只有如冰一人听的懂。

他说他寻了如冰两年，没想到竟在自己家里不期而遇，如冰依旧美丽，而且怀里抱着自己未满月的侄儿。

自此，老大再也没有回过这个家。

正月十五，上上佳日，腊梅尚寒，明月正圆。

借道去她的城市，只是为了接她下飞机把她送回学校。

可能只是自己在假装，觉得可以和她在一起吧。

希雅还是那么可爱，穿着蓝色的羽绒服，就像童话里的公主一样。

我想一辈子照顾你，宠着你，爱着你，可以吗。

我握着希雅的手说道。

老五如愿去了英伦留学。他在那里的图书馆翻阅中文资料，看到了一本很不起眼的薄薄的小说，作者竟然是自己的大哥。

这是一本叫《戏如人生》的爱情故事，男女主角倾心相爱，但无法厮守。女主角，一个戏子，在演绎《霸王别姬》的时候打动了他的弟弟。

一段爱情和与爱情无关的婚姻，一个真实而又不现实的故事。

老五以他见过世面的那双眼睛流泪了。

恍惚间我觉得烛光灭了，希雅抽出手说，对不起，我有男朋友，我们不能这样下去了。

雨很大，天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