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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清明时

推荐人:张录早 来源: 阅读: 4.58K 次

一别三十年,清明时节重温旧时光,远远眺望,故乡的小桥流水只剩满目沧桑,眼见一座座小洋房耸立农田、河道之上,内心顿然伤怀。

又是清明时

我来到河边,凝视一潭碧水。记得河上的杉木桥,是几根木桩竖立小河中间,一边六根老杉树连接两岸,走在上面有时像秋千一样荡漾着童年无穷的乐趣;田园满目金黄色的油菜花、紫色的草籽花、村庄的樱桃花、沙滩小草绿茵……往昔美丽风景已如烟消云散。小木桥变成了生硬的石拱桥,小河里已不再有骆宾王《咏鹅》“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那种乡村诗情画意,映入眼帘的是石头砌成的堤坝,河水清洌见底几根水绵草在水中晃悠。

两岸边,田地上竖起几座西式洋楼,还有几堆正在施工的沙石和方正的红砖,碎石散落、荒草满目。原来的田径小道也不知道何时长满杂草,石桥连通村庄,横躺着一条四米宽的水泥马路,往昔春江两岸绿,如今已成黄粱梦。

“叔!叔!”

“宝!宝!好!”

“叔!叔!好!”

乖巧可爱的孩子,不知是谁家的,怎不见他的爸爸和妈妈来陪伴。我弯下腰,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巧克力塞给她的手上,看着这一双嫩白嫩白的手和红灿灿的圆脸蛋,我的心里浮现一丝欣悦。

“老……早!回啦!”

“哎!回来了!三婶!”

三婶,拄着一根藤木拐杖,蹒跚向我走来。看到小孙女手上巧克力。布满鱼纹的眼角露出一丝微笑,“老早!回了还走么?”三婶伸出了一只手,缓缓地落在我的手袖上,轻轻地拍了拍。慈祥的眼光闪动着泪花“早仔!你妈是累死的!”三婶见到我就不由哀叹!这年回乡,也正是想那离世三年了的母妈,入落枞树山上的坟墓怕是长满了杂草和荆棘。

“是累死的!……”我握住三婶的手,眼睛霎时的,嘀嗒嘀嗒的泪水,不知是三婶的还是我的,像春天的寒露,飘落在我的手上。

“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好好陪陪你爸爸!”我掺扶着三婶,帮他拭去眼角的泪花。你走好,慢点走!

记忆中的三婶,解放前从雪峰山窝窝里一个小村庄,十六岁时,我父亲同村里几个后生在她家的后山上砍伐树木,借住她家。三叔看上了她,托我父亲做媒,三婶的父亲也在山上伐木,也很相中三叔力气大,一肩能扛两条方木。哪个靠力气活吃饭的年代,三婶的父亲二话没说也就同意了这门亲事。过了一年,砍伐任务一完成,三叔用一担红薯,就娶回了三婶。勤劳朴实的山里人,婚嫁就像山里的茶花一样,“人与花儿喜相逢,待到春暖花开时。”花季少女见到心怡的对象,说嫁也就嫁了。

“ 叔!叔!谢谢!”此时,小女孩走了回来,把我从记忆中牵回。小女孩见着她奶奶,一只小手,在空中向我张扬。甜甜的小脸蛋,洋溢着善良纯真的笑容。

“乖啊!宝宝!”我张开双手抱起她,把她高高举起。笑问她:“爸爸,妈妈呢?”

“嘿!嘿!嘿!”小女孩嬉嬉笑着,“叔!叔!宝宝痒痒放我下来!我就告诉你!”

“好哩!”我轻轻放下她。看着她灿烂的笑脸,心里涌动一阵喜悦。

“叔叔,我告诉你,爸爸妈妈去海边捡钱哪,说是那边海滩上有好多好多的钱,捡钱好玩吗?叔叔!”小女孩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满脸疑惑的看着我。“宝宝!海边有船……”我正要说下去,三婶拄着光滑净亮的藤木拐杖一手拉开了小孙女。

“桂花仔!看把叔叔衣服弄脏了!”

三婶弯腰伸出布满青藤的手,弯腰用棉布衣袖拂去我裤子上的灰尘。

“老早!你母妈是累死的……”三婶嘴里自言自语唠叨着,唠叨唠叨眼帘又露出了一片片晶亮的泪花。

三婶与我的母亲同一年嫁到了这个村庄,平常亲如姐妹。她一句句“母妈累死的。”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

那是一个说变就变天的夏天,记得母亲同村人上山时还是晴朗万里,蓝天白云。过了午时,天色忽然乌云滚滚,雷电交集。下起了暴雨,山川滚滚奔泻下来浊水,很快小河涨满了水,汹涌澎湃。我正想去迎我的母亲,走着走着,小木桥马上就要被水漫过,河面上漂泊着杂草,天越来越暗,远处的雪峰山上乌一片。

天色越来越晚,母亲还没回来。我急得爬上屋后的樟树上向远处眺望,只见山雨,河水瀑涨,依然未见母亲的踪影。我回家准备了棕梭衣,父亲出工回来已是傍晚时分。父亲点亮了一盏马灯,披上梭衣带上大哥去迎母亲,我和姐姐二哥在家烧水煮饭。

那天,晚上八点多,母亲回来了,淋了场大雨,一身像落汤鸡湿个透顶。听父亲说“下大雨了,就回来呗,还砍么子柴禾,不知道是埋怨还是心痛母亲。“下雨了,就得早回来!”我心里不由也犯嘀咕。母亲急性子,乍说也是不会空手回来的。

“去了,就带点柴禾回来,莫趟空路咯!”我听母妈屋外说话声,走出堂屋看着放在牛栏旁的一担柴禾,少说也上百来斤,母亲身材瘦小,挑着柴禾翻山越岭,来回二十余里羊肠小道,如今想起来真的不堪去想,母亲当时是怎么赶回来。

母亲淋雨后,就生了场大病,此后落下关节炎,每逢刮风下雨便会疼啊咬牙。但母亲打我记事起从未落下一件农活,落下风湿病一直到死也没治好过。

“老早!你爸爸在屋哩!”

三婶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牵着乖孙女,同我来到老木屋。父亲已过八十四了,耳朵也不灵敏了。眼睛也落下了夜瘴病,一只不现光明。

“爸爸!我回啦!”

“爷!爷!”小女孩早已走进屋里,牵住我父亲的手,父亲出了堂屋见了我。

“早仔回啦!”

“嗯!爸爸!”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父亲自言自语说,眼角叭嚓叭嚓湿润了。我见到父亲瘦弱如柴的身骨,接过我的背包放好它,紧接着又到牛栏旁搬了捆杂木柴正要往厨房搬。

“爸爸!我给你邮寄的电饭宝,就用它吧!不烧柴火!”我大声对父亲说,他却笑着搬了柴禾进了屋。

“早仔!山门你堂兄来说,明天张家祠堂一起挂清明枪!”【挂清明枪是土话,意思说是扫墓祭祖】

“好!”我见他点了柴禾也不便多说,帮他砍柴。我的父亲,一年的电费最多也就50元钱。我给他买的电器,只是看看电视。照明灯都很少开,走到哪屋亮哪屋,人离开就立马关了。自来水也一样能上河里洗的,就上河里洗衣服洗菜,自来水装好后,也就用来做饭取水。

母亲离世已三年,父亲虽有儿女四个,孙儿女,玄孙儿女,外孙儿都有啦。但常年孤独在老木屋,自己做饭菜自个照顾自个。姐夫在怀化安了家,叫过几回让他去住过,在城里住不到一个月就回老木屋了。我问他不多住一段?父亲说 : “进屋脱鞋,爬上爬下住楼房不自在,饭没柴禾烧得香甜。”由此也便顺他吧!原打算这回接他上东北住一阵,见见松嫩平原一望无际的黑土地,见见风景秀丽蜿蜒向东流的松花江,看来也只好作罢!

“叔!叔!再见!”此时,小女孩也随三婶要回家了,扬起一只嫩白白的小手,向我告别。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内心五味杂阵。她的童年回忆的也许就是常年留守着老屋,与年过八旬的奶奶在房前屋后的马路上溜转,再大一些便是学会了微信QQ,想她爸爸母妈了,打开视频与在外打拼的父母倾诉思念。小河一江清水缓缓流淌,两岸被城镇化建设慢慢吞噬了的田地,再也没有了我们那一代的童年荡秋千、老鹰抓小鸡、下河摸虾鱼、春耕时满天星星月光之夜,点着枝松油火把满田野砸泥鳅和黄鳝、山上掏鸟窝放牛赶鸭鹅……人生变迁如梦幻,小桥流水向东去!

时流如梭,转眼假期已过。清明祭祖后,又将踏上北上的列车,又要离开故乡。我站立在老屋场桥上,与父亲告别,四目相望泪眼已模糊。我默默的回望后山下的那一座老木屋,心里默默祈祷——只待春光明媚时,山茶花开分外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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