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深渊
1995年仲夏，天气燥热加上近两个月没有降雨让k市看起来死气沉沉的。市领导看着这座无精打采的城市决定举行一次盛大的端午节活动，来为广大市民群众“提个神”。
离端午只剩下不到10天时间，殷明作为太明湖区活动委员会负责人接下了这个艰巨的任务。年过35的他，这是一个进阶区政府的大好机会。他将不留余地的去做好这事。
1995年端午节，是k市历史上最大的一次端午活动。那天依然艳阳高照。
“仲夏登高，顺阳在上。真是一个丰收的好日子。”
这是市长坐在临时搭好的遮阳棚里看着太明湖感叹。
“是啊!今年各县镇小麦的收成又破新高，今年这么“旱”，要不是市长您前两年实施的‘三丈一井’计划，咱们估计还和z市一样焦头烂额的。”
区长隔着两个人，大声的向市长那边喊着。
“哈哈，小事小事。”
区长倾身向殷明靠去。
“没问题吧?!市长都能拉过来，你小子越来越能耐了。”
“没问题，东西稍微简陋了点，但该有的都有了。喏?”
殷明边说话，边用下巴指了指湖边忙活的工作人员。
“电视台?这你可没向我汇报!”
“市长什么人你也知道，没关系，等结束了，我再给你做检讨!”
“你这小子!”
区长骂了一声随后又道
“不过这次是你进市委的好机会，别给搞砸了!”
“放心!”
殷明说完，擦了擦汗。又站了起来去忙活了。
“不过10天!不错!”
坐在区长旁边的市活动委员会会长感叹了一声。
“是啊!这小子能耐着呢!”
区长望着波光粼粼的太明湖，锣鼓声吵闹声充斥着耳朵。今天的湖水好像比往常多了一些。
随着市长的一句“开始!”，k市的端午节活动正式开始了。殷明的活动流程是以赛龙舟为主，开始会有祭祀流程，但现在人都不怎么喜欢看这个了，就随便搞搞。在之前和半决赛、决赛期间，会穿插着歌舞表演和喜剧小品。最后的颁奖典礼还会有群众的抽奖环节，正可谓是面面俱到。
活动进行到最后决赛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下午2点半了，这时候太阳正毒。负责龙舟比赛项目的老赵跑到殷明面前。
“太热了!让选手们休息会吧!不然会中暑的!”
殷华看了看顶在头上的烈日，又望了望坐在棚子里的不断擦汗的市长。
“要不……”殷华刚开口，就看到远处一片乌云从湖的那边滚滚而来!
“快快!要下雨了!抓紧!”殷明拉着老赵紧忙说道。
老赵望了一眼，使劲跺了一下脚。
“哎!”
比赛继续进行，选手们坐好位置后觉得一阵凉风从湖的对岸吹来，立即精神起来，大喝了一声“加油!”。
比赛正酣!市长他们也跑到湖岸上跟着观众们加油助威，显然，这次他的提议让他觉得确实让群众们精神起来。
但就在此时，一阵凄厉的叫声打断了他们的兴致。
“有人落水了!!”
殷明后脊背一凉，迅速跑到那片地方。
“救人呐!”
观众们的喧哗声开始越来越响，等殷明跑到的时候那片地方已经围的水泄不通。
“让开让开!!!”
湖里有几个年轻的水手，在踩着水，不断地摇着头。
“人呢?!谁落水了?!”
殷华着急地扭头问。
“是个女的，落下去就没影了?”
几个人争先恐后的想往水里看，但看了一眼就立马缩了回来。
“我还得再深点。”
一个水手对其他人说。
殷明赶紧钻了出去，想拦住正要过来的领导。
他刚出去，就看到一张苍白的脸出现在他面前。把殷明吓了一跳!
“快!快!让他们上来!还有划船的!快!”
殷明看着他，正想要说什么。市长就走到了他的面前，身后的区长摇了摇头，表示拦不住。
“什么情况?”
市长发问。
“快啊!快把他们拉上来啊!不然就来不及了!”
那人急的直跺脚。
“拉什么拉!”
殷明大喝了一声，那人吓得差点坐在了地上。
围观的人也扭头看了看他们，看见市长都后退了几步。
“什么情况到底?”市长又问了一遍，但周围的群众看到殷明的样子，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
“额，有人落水了，还好已经拉上来了!边上水深，他就着急也把水手们也拉上来。”
殷明笑着说，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这个，安全问题啊，一定得坐好!好好的节日出了事可不吉利!你赶紧收拾收拾!”
市长看得出殷明的紧张，得亏他今天高兴。说完，就离开了湖岸，回到了遮阳棚里。
“大家都离远一点，不要耽误救援!”
湖岸上的聚集的人开始慢慢散去，一会儿过来了十几个保安，分散的站在了湖岸，以免再有人落水。
“什么情况!?”
殷明蹲在湖岸向水里的水手们问。
“没理由啊!”
“找不着。”
“什么啊!?”
“落水的人呐!”
“怎么可能找不着，就这么大点地方!”
“我也……”
“快上来!快!你们!”
刚才那个人又钻了进来，大声的对他们喊着。
“你是不是……”
殷明想大声呵斥他，但看到了他手里的摄影机。
“湖里，有东西!”那人附耳对殷明说!
“你再胡说信不信把你送进去!”
殷华狠狠瞪了他一眼。
那人“哼”了一声拎起来摄像机打开了。
他快进到最后，一名女子面对着摄影机，纵身躺倒，落入水中，镜头赶紧追去，但只拍到一阵涟漪。随后，水下竟出现了一个如大象般大的影子!镜头也随之一晃，黑了。
“这这……”殷明被吓的嘴唇直哆嗦。像是想起什么似得赶紧招呼水手们上来。
“不行!还是找不着!”
“先，先上来!”
“可是……”
“快上来!”殷明大声喝道。
水手们陆续上来后，比赛也刚好结束。这时，观看的群众已经不在乎谁是冠军了。远远看着一个个下去捞人的水手不知所措。
“没人?”
“这么多人没捞着?!”
“不会是……”
殷明瞪了他们一眼，颤颤巍巍的往遮阳棚那边走去。
冠军奖品颁发之后，殷明找了个理由将抽奖环节给砍掉了。还算完美的结束了今天的活动。但让市长觉得奇怪的是，那来势汹汹的乌云，怎么就不落雨呢!
待到市长尽兴而归后，殷明陷入了无比的思想复杂中。市里对他这次的举动不会太快下出决定，在这期间，殷明心里这颗石头得一直悬着。
端午节活动后的第二天，殷明把剩下的收尾报告工作交给了区委的宣传部。他得抓紧时间给自己除去后患!
“再看一遍!”
区派出所的陈队指着显示器说。
殷明盯着显示器，嘴里啃着手指。
摄影师的镜头角度对着湖里游的飞快的龙舟，突然，一个身影挡住了视线。
“哎!”
这是摄影师的声音。但紧接着，诡异的事情就发生了。
只见那个身影远离镜头后转过身来，面对着摄影机，是个大约30岁的女人，身穿一袭白色长裙。面无表情的看着摄像机。
“你别!……”摄影师的声音刚刚响起，那女人便一下仰了过去，掉进了水里。
“后退。定到那女人正脸上。”
陈队点了一根烟，拍了下操作的工作人员。
“好，就这!放大，脸部。”
殷明凑了过去。
“啊!”
陈队连忙扶住被吓得后退的殷明。
“这……这是。”殷明看着陈队颤巍巍的道。
“不清楚，这人看起来不像是，活人呐。”
陈队猛嘬了一口烟。
“你看，虽然像素不怎么样，但这么近的距离，人脸肯定是能拍的清楚的。看这边，旁边其他人的手臂都很清楚。唯独在镜头正中央的脸部却只能拍出个轮廓，五官什么都看不清。”
“最重要的是颜色!”旁边的摄影师插了一句。
“烈日当头，阳光这么好，色彩饱和度应该是最挺好的。这人的皮肤居然是青灰色!其他人裸露的手臂都是正常的肉色。”
殷明眨了眨眼睛，对那个摄影师说“会不会摄影机的焦距问题啊，这个……”
“不可能的!”摄影师声音突然变大。
“这机器是从北京借来的，录像的时候一直是自动变焦!人物闯进来，不到两秒，焦就会自动聚上。”
摄影师摇了摇头又道“如果，如果!真的那几个水手因为这个玩意出了意外，这责任你负得起吗!!!”
摄影师大声喝斥这殷明，殷明因为他的话被吓到一屁股瘫坐在了椅子上。
“还有，那个巨大的影子。”陈队啧了一声。
殷明把头埋了下去又抬了起来“不!我不信这个，我们得赶紧把人找到。”
陈队看着殷明，淡淡地说道“刚开始我也是不信，可是人是真的落水了，有那么多群众看着呢。但……”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可能那些水手潜的还不够深。专业的打捞团队马上就来，到时候你多给我几个人手。”殷明说完便离开了区派出所。
昨天晚上他辗转反侧整夜没有睡觉，现在在打捞队来之前，精神疲惫的他必须得睡会儿了。殷明抬头看了看天空，咦?昨天那片乌云怎么还没散去?算了!不管了!
殷明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落霞映着他的窗口，窗台上有几只小鸟叽叽喳喳。他还觉得还没睡够，闭上了眼睛准备再睡一会儿。
“噗通!”一阵喧哗吓的殷明一个激灵。那声音像极了落水声。
“谁呀!这他妈没素质!”楼下传来了一阵叫骂。
殷华打开了窗户，原来是楼上往楼下泼了一盆脏水。
他洗了把脸，走出了家门。
黑幕降临，小区的路灯亮了起来。老梧桐树下几个穿着背心拿着芭蕉扇在唠着嗑，看起来一片安详。
“估计是犯了河神了!”一个老头的声音从殷明背后响起。
殷明听到这句话连忙停下了脚步。
“可不敢!可不敢再迷信这个!”另一个老头连忙摆手。
“那你说!哦!一个大姑娘，掉湖里了，还湖边。就是找不着，一群人都找不着。为啥!”
“这个……有可能是人想不开，身上绑的有石头啥的，沉的比较深。”
“切!我就不信，想当年，在庐山挖山的时候，连山神都……”
殷明得赶紧把溺水的尸体找出来，要不然这些讨论和谣言早晚会传到市委耳朵里。
打捞队晚上8点钟就位，那边说明天阳光依然很厉害，不适合白天打捞。其实是为了自己加价找的借口，不过殷明不在意，他想更快的知道答案。
打捞船来了三只，打捞人员来了6个人，各个壮的像头牛。他们分两路进行，4个人走湖边以落水处为主，2人往水流内侧方向搜索。他们相互撞肩大喝了两声以后，一头栽进了被强烈的探照灯照的透明的水里。
“没人比他们更熟悉水性了!有的，肯定能找着，没有，那就没有了!肯定没有了!”
领头的蹲在湖岸上笑着对殷明说，漏出一口的大黄牙。
殷明深深呼了一口气。
两分钟左右，在湖边上搜索的人陆陆续续的都冒出头来，摇了摇头后深吸了一口气就又一猛子的扎了下去。只有稍微远一点的那个还没出来。
“你知道端午节那天又叫什么吗?”那个领头老汉深沉的对殷明说。
“不知道。”殷明知道这天还有别地区的不同叫法，只是不想回答。
“那天又叫‘恶日’，有道天高顺阳乃至一年一个轮回。端午之前不是纪念屈原的，在最初的时候他是一个祭祀的节日。当天有一些地区总会像河神投一些祭品。比如猪，羊之类的，更甚至是人。”
老汉提起自己长长的烟斗嘬了一口，又继续道。
“虽然现在国家不能搞封建迷信，不过我们干这行。不得已喽，规矩多，都是老祖宗留下了的。”
老汉使劲咳了两声。
“找到了!”一个声音从湖里响起。是那个没上来的湖岸线搜索人员。
“看吧!”老汉指了指，然后往那边走了过去。
殷明并不想过去，他现在又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招呼着一名派出所的同志过去，自己迅速调整了一下心态，该在媒体上做个文章了。
正在思索怎么面对市长那边听到谣言后做文章的问题的时候，那个同志脸色苍白的跑了过来。
“不好了!出事了!!”
殷明的思绪戛然而止，立马站了起来。“怎么了!”
“捞上来的是人骨!”
那位同志被吓的不清，说话也带着点颤音。
“人……骨”
“不行，这得是刑事案件了!”
“怎么就刑事案件了!有可能是很早之前有人投湖自杀或失足溺死的!”
“不，它不只是一个人的骨头……”
“什么!?”
“至少有4个人的……”
那位同志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面对着平静的湖面。
完了!全完了!
陈队接手了调查湖里白骨的工作，听说打捞上来的人骨就有十具之多。这事马上引起了市委的注意，尽管再不甘心，端午节有人无故落水的处分也落到了殷明的头上。再加上引起了这些无名人骨的事，市里的声誉受到了严重的损坏。殷明罪上加罪。
市里面彻底掌控了调查太明湖的权利，殷明被记大过，将再无权利处理这事。这意味着，他已无晋升的可能。
可是那天落水的女人的尸体仍然不见踪影。
一年过后，又是一年端午，当人们彻底淡忘这件事情以后。一个步履蹒跚的人走在太明湖畔，湖岸已经修筑了到人脖颈的栅栏。
他是殷明，他年底被通知调到太明湖管辖管理会工作，简直就像一个被打下凡间的天蓬元帅。他现在趴在栅栏上呆呆的看着这个平静的湖面。就是这里，一个‘女人’的落水，毁了他往后的生活。
陈队后来告诉他，从近几年的失踪人口调查，并没有找到类似于落水女人的特征。索性就定了外地人口，失足落水。对外就随便做了一个假溺水图片登了报纸，说是找到了尸体，草草结了案。
“那为什么!为什么我变成了这样!”殷明看着无比让人讨厌的湖，自己还要每天看着它!照顾它!愤怒的怕打着栅栏!
“耻辱!简直就是耻辱!”殷明忘了区长对他说关于忍让，重头再来的话，心中只有无尽的悲愤和怒火。而这怒火已经燃了整整一年，快要将它燃烧殆尽!
“喂!你不要怕打栅栏，不要破坏公共设施!”
一个声音从殷明耳后响起。
殷明转过身去，是一个30岁左右的女人，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裙，右手臂上带着一个红色的袖章。她是刚来以爱护环境宣传的志愿者。
“你知道我是谁吗!”
殷明喝道，又把身子转了回去。
“我才不管你是谁!你破坏栅栏就是不对的!”
那女人不依不饶，上来就抓住了殷明的手臂。
“你给我撒开!”殷明更加怒火攻心了。
“不行!你得离开这!”
那女人也有点气急败坏。
“撒开!”殷明用力的甩开了女人的手，只不过用太大的力气，把女人也甩到了一边。
“你这种人!真是没得教养!”
“啪!”
殷明用力给了女人一个耳光，女人被冲击一下撞到了栅栏上。那个栅栏，刚好被刚才的殷明打弯。弯出的角直直的刺入那女人的太阳穴里。
“啊!”
殷明被吓得一下坐在了地上，他下意识的环顾了四周。
殷明迅速的站了起来，他看到那女人的右眼球都被顶了出来，直勾勾的盯着他!
“你逼我的!你们逼我的啊!”殷明哆嗦着嘴唇，抱起那女人扛在了肩上，用力把她送到了湖里，那片清水瞬间一片血红!
“不行!”
殷华看那女人一直漂着，却沉不下去。便撕开了自己的背心，找了一块大石头挪到了邻水边。
“对不起!对不起!”殷明哭了出来。边道歉边将撕开的背心系在女人身上。
“啊!”
殷明大喝一声用力把石头推了下去，由于用力过猛，自己也掉到了下去跟着那女人沉了下去。
殷明被女人的手指勾住，慌乱的他胡乱动着。突然，他睁开了眼睛，看到湖底深处湖岸侧处有一片水草糊住的方形的东西，不断地有水流进去又出来。他果断打开了那片东西，是个滤水钢筋板。后面是一个无尽的黑洞。
殷明踩水上去深呼了一口气，又钻了下去。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女人的尸体塞进了滤水板后面的黑洞，当他快合上板子的时候，从洞里面居然漂出来一个头骨!
一个，两个，三个……
殷明在水里看着那些头骨几乎昏厥过去，直到有人把他提了上去。
太明湖的夜晚，一轮新月在映在了湖面上，湖边有几只野鸭在‘嘎嘎’的叫着。一个男人翻过了太明湖及人高的栅栏，望着不断拍打着湖岸的湖水。这个地方曾经打捞出来十几具白骨，没有人敢靠近。
渐渐的，月亮被湖水吞没。一个巨大的影子靠在了岸边。
“没有什么让人觉得恐惧的了!”那个男人看着那个影子，冷笑了一声。一头就扎进了那个影子里，再也没有浮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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