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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阳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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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红的太阳慢腾腾地从东边山坡后边升上来,圆溜溜像烧红的大铁球,在冬天的早晨特别温暖亲切。二旦爷把家里的两只绵羊从圈里赶出来,关了一晚上的羊,肚子里的存货被唤醒,边走边把羊粪蛋洒了一路。“这灰东西,圈里不拉,一上路就拉。”二旦爷用羊铲子拍了一下绵羊屁股,肥嘟嘟的绵羊尾巴一夹,紧跑了两步,又噼噼啪啪把剩下的几颗拉完。

晒阳婆儿

石头村的羊是搭伙轮放,哪家有几只羊哪家就放几天。今天该二旦爷放了,二旦爷早早把今天中午的干粮准备好了,一个大铁饭盒里边满满地按了一饭盒小米山药干饭,上边铺了几块萝卜咸菜条。因为今天是周末,学校放假,上二年级的小孙子二旦缠着要和爷爷一起去。娘知道小孙子疼人懂事,爷爷一个人放羊不放心,名为放羊实为陪爷爷,实在拗不过,给二旦拿了一块白面饼,二旦就走在羊群前边,爷爷断后,看着羊群和小孙子。

二旦爷要走十几里路,翻两道梁到一条有水且又背风的沟里放羊。冬天的羊儿也需要多走路,阳婆儿,就像人要锻炼身体,补钙一样。二旦爷年轻时风风火火,有胆有识,曾经参加过县大队,送弹药送信,还打过伏击。后来要解放南方,大队好多队员跟随南下,可二旦爷舍不得家里蹒跚学步的一双儿女,走到半路谎称受伤的腰痛的厉害,不能坚持,需要在老乡家休养几天,过后再追赶大部队。第二天二旦爷已经牵着儿女开始整理自家坡上的一片薄地。二旦爷平平静静地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虽然有时年成好有时年成坏,可二旦爷勤快,有体力,地里的堆肥也比别人上的多。一片薄地经过几年也养成了肥地。每年轮作玉米,山药,黄豆等,所以地里的庄稼准是比周边的长势旺,收成好。在那个不堪回首的饥荒年代仍然能填饱肚子。大女儿6岁时因为出水痘发高烧,土法捂汗,偏方怪方用了很多,最终还是没能挺过去,二旦爷强忍悲痛买了上好的松木做了一个小棺材将女儿埋在地头,并且在坟头种了一棵柳树,让它为女儿遮风挡雨,日夜陪护。二旦爷的老伴儿几乎每两年生一个又给他添了四个儿女,人丁仍然兴旺。

二旦爷把羊赶到阳坡上,那里的草已经枯黄,随着风儿摇摆,低矮的灌木在风的吹动下发出嘘嘘的声响。羊儿们低头啃着草根,擦擦作响像收割机不倦地向前推进着,收割着。二旦爷不时用羊铲铲起一块石头投向那些想脱离大部队的羊,把他们往一块儿拢一拢。

老伴儿没能看到儿子们长大成家,得重病走了。二旦爷身强体壮,勤劳能干,有好几次媒人要给介绍对象都被二旦爷拒绝了,二旦爷不想给孩子们找一个后娘,老伴儿的地位在二旦爷心里无可替代。二旦爷做过药材生意,包过果园,种过菜园,还做过草编等。虽然生意有的赔有的赚,但二旦爷相信不服输,不放弃,付出总会有回报,像母鸡一样不停地刨食,还是给两个儿子盖了房子娶了媳妇。儿子们虽然都住在一个村子,可是二旦爷不愿和他们搭伙,媳妇们都是厉害角色,把儿子管的严。儿子要给爹拿点东西,二旦爷看得出来媳妇脸色不好看,害怕前脚走后脚儿子就得受气,所以二旦爷在村子里自己住自己吃。饱一顿饥一顿,生一顿熟一顿。几个小孙子看爷爷一个人,找借口要和爷爷一起吃,顺便拿点好吃的让爷爷改善一下生活。二旦爷看到孙子们黝黑的脸上绽开了花,仅有的两颗门牙也包不住露了出来。

冬天的日子就是短,羊还没吃一会儿,太阳已经升上了头顶。二旦爷看看天,阳光刺眼,又白又亮。爷爷喊道,“二旦,肚子饿没有,吃饭了不?”喊了几声,二旦才从一个斜坡下边站起来。“爷爷,你不喊我都睡着了,今儿个阳婆儿真暖和。”二旦和爷爷把羊赶到沟底,那里有一股清泉,小溪叮咚,低调内敛,像这里生活着一代又一代的人们,寂寂无名,最终和这里的黄土,大山,庄稼,树木,野草融为一体。羊儿们在小溪边排成一队喝着泉水,二旦和爷爷走到小溪的上边一点挖了个坑,放几块小石子,等坑里的水澄清了,拿出干粮。二旦让爷爷吃他带的白面饼,他吃爷爷的小米干饭。爷爷看着二旦,眼里湿润了。“乖孩子,你吃,爷爷吃了也没用了。”“什么没用了?”二旦不解地问。“爷爷就像一棵老树,再吃好的也不能长新芽了,你是一棵小树,正是长身体需要营养的时候。”“那不一定,老树给它施肥浇水也能长新叶。”二旦见过爷爷曾经承包的果园,那些老树在爷爷的精心侍弄下第二年又是花开满园,硕果累累。“乖乖,你吃吧,爷爷咬不动了,小米干饭就咸菜爷爷一辈子都吃不够。”

软糯的山药小米干饭就着脆生生的咸菜爷孙俩吃的又香又甜,吃完用饭盒从清澈见底的坑里舀了一饭盒泉水。甘甜清冽的泉水在肚子里合着干饭消化,二旦爷感到每一个毛孔都舒坦熨帖。

“你去把羊赶到那一面坡上,羊儿也需要休息一下,那边的草也不错。”二旦爷用羊铲指了指,把羊铲交给了二旦。“爷爷也找个阳婆儿地睡一会儿,一吃饭就犯困。”

日头西斜,二旦一激灵,感到有点冷,二旦想起爷爷半天没有动静,急忙把手卷起放在嘴边喊。可是除了大山空空的回声,没有爷爷的应答。二旦跑下山坡,在一个黄土坎下看到爷爷安详的睡着,带着笑容,山羊胡子随风微微颤动。二旦推推爷爷的身体,已经不是在爷爷怀里撒娇那样柔软温暖,爷爷的身体已经僵硬,冰冷。

爷爷的坟头和奶奶姑姑的一字排列,都是在阳坡下。二旦跪在爷爷的坟头,前面石头上摆着点心水果等贡品,仿佛看到爷爷用仅有的两颗门牙啃着苹果,皱缩的颧骨像两颗干瘪的桃子。暖暖的夕阳照在二旦的后背,像爷爷干瘦皴裂的大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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