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一包烟的人

他这个人，有一个不知道该怎么说的特点，到哪里都喜欢带着一包烟，还是一包好烟，专门用来问路的，但并不是客气，而是继续的叙说着自己的故事。

这就是我遇到的他，一位带着一包烟的人。

“兄弟，新火车站怎么走？”他递过来一支烟。火车站是这个月新建成的，确实有很多人不清楚在哪里，只不过，我刚从那里过来，还是很熟悉的，没有忘记。

“往东走一百米，再往前走就能看到。”但是我不抽烟，右手成掌，表示推辞，但是他还是继续往前推，十分执着，仿佛我不收下他不放弃似的，我也只好接下，攥在手心里。他这才松了一口气，自己也拿出来一根点了起来。

燃烧着的烟，像是发烫的蜂窝煤，大大小小的黑色孔洞，有着红色的火，被抖落，成为火星，在空中随着风而舞，是向下的，而向上的则是灰色的烟。幸好，风并不向我这里刮，我也不至于那么早早地表露出厌恶之感。

但他继续又说起了烟的事，我本以为他会说一句客套话，然后就离开，可似乎是我的冷漠，或者表现的太冷静，还是没有点起烟的错误，我也不会点烟，更不能点烟，小小的圆柱状的烟，就如同带刺的鱼骨，卡在我的咽喉，抵住我的胸膛，怎样都难受，怎样都不舒服，我是如何接的烟呢，我又是如何接的下烟呢？

“我第一次吸到这种烟，还是在几年前。”他若有沉思地说。

“oh？”我其实有了些好奇。

“那时的我，刚来到城市，在火车站迷茫着。”他的手放到我的肩膀上，推着我来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了下来，这时，我才注意到他斑驳的手，穿着皲裂的皮肤。

“然后，他就拿着这种的烟，递给了举头无措的我。”手中的烟突然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和我说了一个和我一样的故事，只不过主人公是他自己。”一支烟在他的几次吞吐下，消散了，他又点了一只，火凑到我的跟前，我还是推辞。

“他就像碰到了老乡一样，和我说了很多。”烟将我们一点点地笼罩起来，但我并没有感到什么刺鼻的气味。

“他告诉了我哪里有我这种人可以做的工作，去哪里租房子，去哪里吃饭……”他讲的很开心，忘记了抽烟，火星向下爬，慢慢地让灰烬度过了一半。

我听的入迷，仿佛我就像是他，黄色的路灯亮起，感受到了这世上的光与温暖，那完全来自陌生人的，那完全不可知的。

飘落的火星散到了他的手上，他这才从自我的回忆中惊醒，重新拿了一只烟出来，点着。我在一旁将烟拿好，朝着他要了下火，将烟放进自己的嘴里，学着他的模样，抽了一口，果然被呛到了，咳嗽不断，眼泪被挤出来，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第一次抽烟，也和你一样！”他笑着说，然后深吸了一口，开始慢慢地告诉我该怎样抽。

“其实，我有些害怕。”他看着我红润的眼睛说。

“怎么了？”我抽吸混乱，将一口烟咽进肚子里。

“我害怕，自己以后只能凭借这一包烟，没有了烟，我似乎连与人搭话的勇气都没有。”他看了看所剩无几的烟，摇了摇头，还是抽出了一只来抽。

“啊，你要相信，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嗯，我知道的，无论如何，我是愿意当一个好人的。”

“这有什么愿不愿意的吗？”我很疑惑。

“你多在这里呆一呆，就知道了，我在这里，五年，只学会了带着一包烟。”

“那个人没有告诉你吗？”

“他其实什么也没有，只是那份温柔的目光，鼓舞了我。”

“或许，每个人的感受都不一样的。”

“嗯，我其实不太相信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什么？”我吃惊地望着他。

“记忆太遥远了，可能只是我自己给自己的一种宽慰。”

“可你说的无比真实。”

“因为都是自己想象的，所以会无比真实，有着不确定的细节，或许才是回忆的正常模样。”

“到头来，我们在说一个并不存在的人嘛？”

“不，他其实存在的。”他从烟盒中拿出了那最后的一只泛黄的烟，那代表了时间的痕迹。

“这就是他的证明，也是我一直带着一包烟的原因。”

“那后来那人呢？你和他还有联系吗？”我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情绪问道。

“他离开了这里，或许是出于对这里的最后一丝留念，将这支烟留给了我。”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人们匆匆地走过去，又走回来，散乱的人影在灯光下，重合又分散。

“现在，我把这支烟给你，希望你能呆的久一点。”

“嗯。”

“无论怎样，要对这个城市保留些希望，就算不是给自己的，也要给别人一些。”他站了起来，沉默地和我摆了摆手，向着火车站走去。

我的那支烟早已熄灭，但还是最后使劲地抽了一口，是苦的，涩的，令人感觉呛的。拿着他给我的那支烟，走到了商店那里，买了一包同样的烟，抽出一根，将那根放进去，不熟练地抽了起来。

现在，我也是带着一包烟的人，不知道这包烟会撑到什么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