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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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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梦是30岁人做的40多岁的梦,因为梦中我已经有了一个读中学的儿子。

四月杨花

五一假独自返回农村老家,不想被突来的疫情暂时隔住。

和昔日两个姐妹约定步行去赶南村会。但是疫情期间不让集会,会虽赶了个寂寞,却也能在这熟悉的田间散散心。40岁的画风似乎有些许的苍老, 但是梦中人却是一派生气,约摸年岁28至35之间,而且我们都不胖。我提前说明,会使读者少一些油腻画面的联想。苇姐是邻居田哥的妻,二位中学里恋爱然后早早辍学结婚,平日外出打工,今年疫情原因暂留家。芸本是来我们北村串亲戚,两天便回城的,也是被疫情隔在了亲戚家。南村是芸的老家,后来举家迁到城里住了。当然我还知道叶子奇的老家也在南村。南村北村间隔约两公里。

“赶会”回来的路上,我们用一种悠然的调子交谈着。看杨花像雪般得飞着,给长了绿穗的青苗化着淡妆,我努力掩饰着自己的八字步,一切都是青春的模样。

“麦,前面哪一户是叶子奇的老家,好像是这户吧?”苇姐以一种八卦的口气面向我问着。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致认为我离婚是和叶子奇有关系的。

我装出不在乎的语气,“我没去过他的老家,老家没有老人了,去世很早,对吧?”然后转向叶子奇昔日的邻居芸。

“是的,叶伯伯、伯母走了十好几年了,是前面那家,黑色木门的。”隔壁就是我儿时的家,后来卖给一家姓王的盖新房了。

我当然知道是黑色木门那家,门上有一对狮子形状的黄铜色铆钉,门口蹲着两头精致又不失威武的小石狮子。我无数遍经过此门,它像张高清数码相片一样印在我的脑子里了,不过我对这院子的了解仅限于此。

而此刻这张相片中间开了条缝隙,露出满院的春光。芸打头说,“走,进去看看吧,看看谁在?”

我犹豫了一下,也跟芸一块进去了,苇姐走在后面。院子两边长满了将熟的油菜,油菜被菜籽压得匍匐乱倒着,靠近堂屋的地方种这一小畦一小畦的各色蔬菜。从大门到堂屋门的白路没有丝毫杂草,被扫得干干净净的。不像十几年没有人居住的样子。堂屋是左右各两间的红砖瓦房,红砖的颜色有些暗淡了发了紫色,房顶上长着刚出头不久的灰绿瓦松。

“小白肯定还在家里住着,看打扫得多干净。”芸赞叹道。

“小白是叶子奇家收养的那个小妹妹吧”苇姐八道。

“是的”说着就到了堂屋门口。

堂屋右边的门半开着,我们进去看见蒙了一层厚尘的茶几上放着一个直播用的支架,电脑包和耳机,房子后墙靠着的是失了色的旧家具,这些电子产品和这间房子显得格格不入。听见我们进门,有一个人从右边卧室里走出来,他戴了一副黑边眼镜,手里高举着手机找信号,他满脸笑容,这人是叶子奇的二哥。我们摘掉了口罩,他兴奋地向芸,“芸妹,你还是小时候的模样,你也五一度假回来的,这个假可让你度过瘾了吧?这位是...?”

“麦、苇姐,北村的,我们中学同学”芸说。

“我们和叶子奇都是中学同学”苇姐抢着说。

“麦,我知道你,你读了你的作品了”二哥向我说道。

“我今天依旧是做听众的”二哥表示理解

“好,好,大家刚好聚聚,我今天也有三位儿时朋友要来”说着他去隔壁屋唤“小白,哥哥今天有几个客人,麻烦你多炒几个菜”小白点点头,小白住的左边两间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一股浓浓的药味充满房间,客厅的橱柜摆满了药,客厅的沙发上挂着输液的支架,小白走到院子里去挖她种的青菜。

“小白是我爸在她10岁的时候收养的,她比老三小10岁,自幼跟随我爸抓药行医。”二哥向我们介绍道。麦猛得想起十几年前天天在药店门口那个脏兮兮的小女孩了,就是她。

“小白小时候好玩得很,不爱穿新衣服,伯母买了新的给她,她就放外边,日晒几天,雨淋几天,然后看着像件旧衣服了才穿”芸接着说。

二哥拿出小板凳来放在院子里,和久别的儿时伙伴聊天,我不擅长聊天,便走过去帮小白挖青菜。我走近小白,她却用防备的眼光盯着我,盯得我浑身不自在,“我来和你一起做菜”,我用试探的语调说道。她不吭声,怒眼稍稍缓和换上了一种审视的表情,她因小儿麻痹过的右嘴角不成形状,上嘴唇稍稍外翻,从脖子到耳根呈现和正常肤色不同的粉红色。这片看起来又像是曾经的烫伤伤疤。她转身去洗菜了,清炒莴笋、蒜香小青菜、凉拌黄瓜、西红柿炒鸡蛋、干煸长豆角、够了够了,这么多,我像个犯错的孩子恭维长辈似的夸奖着小白,她低着头,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小白的厨房很干净,但是只有一双碗筷,别的都在碗橱下方蒙了很厚的尘土,她去洗那些碗盘。我便去切菜。我扫视着叶子奇一家曾经的厨房,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感,那些蒙尘的碗有一个就是他用过的。

“你孩子几岁了?”小白突然问我,她用一种模糊的声音,似乎是不张开嘴发出来的,不仔细听分辨不出来。

“十二岁,初一”我像是在面试。

“为什么离婚?”这像是在审判了。

“过不下去了”我说。她没再说话,把目光转向火苗。

这时外面响起一阵笑语,“哈哈,这小院,美得很”。

他们闪进门来,从窗子里看出去,三个人都戴着口罩。

我也从包里拿出两只来给小白和自己戴上。二哥则跑去侧屋拿出酒精,对着三人的手以及所带物品一顿喷洒。

我突然想起她房间的药,于是问她是否在家里开诊所,她说“伯伯走后还有人到店里拿药,但是我没有资格证不能营业。所以药就搬家里来了,我比诊所便宜。”她语速很慢,冷静地陈述着。“不过我在不久的将来也能拿证,我已经拿到中医药大学的录取通知了”她眼角突然放出了光彩。“真不错,你可以选报医美专业!”我因兴奋对陌生的小白回应过快,这个专业名称又使她沉默了。

院子里的几个人他们嘻嘻呵呵地谈天说地。二哥没有向朋友介绍我,就像没有向朋友介绍小白一样,似乎他的朋友都明白他有一个脾气古怪小妹妹而我是帮忙炒菜的邻居吧。二哥似乎领会了我的不自在。

芸是个非常健谈的人,和各行各业人士都能谈,他们谈疫情、谈股票、谈自媒体。苇姐则听着各种的新鲜事乐呵呵跟着笑,还一边给田哥发微信说晚上不回去吃饭了。我和小白在厨房悄无声息地做绿色蔬菜。

他们默认我就是帮忙炒菜的邻居了吧,虽然我不胖,也戴着口罩,我想要的就是这样。我一直想做一个静态的观察者,这样就够了。

“纯绿色,都是二位的劳动果实,辛苦、辛苦,快坐、快坐”菜上桌了,二哥夸耀道。

芸拉着我坐在她的旁边。

他们似乎该谈的都谈完了,于是谈起老三来。

“你家老三可真是个传奇,小时候那么多小女孩喜欢他,硬是一个也看不上,现在吧,人近中年,没有特别过人的业绩,却还被咱们本土的美女作家倾心,唉,自愧不如啊。”A哥摇头道。

“是不是好事将近了?老三和那位叫温尔的作家”B哥问道。

“这个...,不好说,看人家的意思”二哥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

A哥接着道:“说不定就是为了满足人家作家儿时之好奇心,并非真看得上咱家老三呀。”

“温尔的作品我都读了,可谓句句言实,内心剖白字字诛心、,几乎我们都能从中找到自己的影子,建议大家都读一读,不要空口白话。《一片麦田》是其儿童成长史,写的就是我们豫东这片土地的点点滴滴与多子家庭的贫穷与隐忍,内心独白与矛盾,暗恋的纠结与沉默,句句都像在说我自己呀;《南方北方》是作者辍学打工的成长与蜕变,外部世界的燥与豫东的静,涉及我们老三的不多,但是以老三为转折点开始的她的《教育史》,以及最后对《我的家庭》的考量也有老三的暗线在冥冥中支撑着”C哥说后,大家一片沉默。

麦为有这样的读者而庆幸,芸悄悄拉过麦的手来。

苇姐给麦以同情的目光,似乎说,“听听吧,你有对手了,而且很强大。”

夜渐渐深了,三位朋友回了。

“老三忙什么?我微信他”手机信号却时有时无。

“上海疫情也很严重,哪也去不了,二哥。”芸悠悠地道。

小白思绪凝重地悄悄问麦说:“温尔不会就是你吧,网络上几乎找不到你的蛛丝马迹,仅有的一张照片竟是模糊的儿时证件照”小白指指自己手机,突然口齿清晰而热情起来。

麦点点头默认了,“没想到是你!”小白自言自语似的道,然后低下头,仿佛在思考什么。麦抬头看着满天的星子,颗颗清晰明亮,乌蓝的碧落下照着月下的五人。

“三哥知道吗?”小白也朝向那乌蓝的碧空望去,几人默然。

“不一定吧,全是我一个人的故事

苇姐由原来的热血沸腾渐渐冷却了。

“叶子奇在我心目中是神一般的存在。”麦骄傲地望着星,仿佛叶子奇在天上放光芒。“我离婚是因为我把曾经的一碗理想的琼浆熬成了残羹;我不想眼见着自己神在柴米油盐中磨去光泽,而且神也没给我磨的机会”她被自己的幽默逗笑了,四个人也突发一阵笑意。

所以,我们都是自由人。

注释:

1.“会”类似于大城市的综合商场,不过商场多是多层的,而我们的“会”都是单层且露天的,且按周期出勤。初二、初七南村会,初三、初九北村集。

2.此篇中有万般理解不了的行为,比方说芸和二哥为什么不告诉三位朋友麦就是温尔等费解的情节,因为这是梦,梦里就是这么演的,我梦里的每个人都投射着我自己内敛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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