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文章 > 短篇小说 > 工地上

工地上

推荐人:歌蝉 来源: 阅读: 2.51W 次

在S市一条并不繁华的街道上,有一片区域被高高的板墙围了起来,几座新建的楼房正在紧张的施工中。在一片堆放着各种型号的钢筋的场地,一群工人在忙碌着。人群中,一个女人的身影格外引人注意。她三十四、五岁的年龄,身材秀美,容貌俏丽,长长的头发,垂在安全帽的下面,显得十分潇洒,她是钢筋工的技术员,名字叫张兰,在督导、指挥工人们的作业。她的存在,使这个地方呈现一种亮色,如果是初到工地,或是到工地参观的外来人,一定会把这个女人作为工地上最亮丽的风景,把更多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工地上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男人,是这群钢筋工人的老板,他以承包的方式,负责这几座楼房钢筋项目的施工。他认真地看着工人们的作业,也时时看一眼女技术员,目光带着一种赞许和欣赏。

此人名叫叫金亮,三十六、七岁,个子不高,但体量十足,因为他是一个矮胖子。他喜欢把头剃得光光的,好像是要从形象上与他的名字达成一种和谐统一。他家在农村,二十几岁就在工地上混,对工地情况的稔熟,加上人脉和心计,终于成了建筑施工领域的一个小老板,他的财富像他的肚子一样,日见膨胀,但使他遗憾的是,不久前他的夫人,携裹了他的一笔钱财,与另一个男人私奔了。对于老婆的失去,他并不感到难过,因为老婆和他结婚多年,并未尽到女人之责,没有给他生下一男半女,这样的女人,本该在淘汰之列,而且他也并非没有这样的打算。再说,在他看来,他的老婆长相也不出彩,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块爱人肉!不知为什么,竟有一个男人看上了她,这就叫王八瞅绿豆,对上眼了。从另一个角度上看,那个女人虽然携裹了他的一笔钱,但数量他还是可以接受的,十几万元的钱,在他看来,并不是一个很大的数字,这个数目,远远小于他与这个女人正式离婚时,分割财产的费用,因此,他还为这件事偷着高兴呢!但使他耿耿于怀的,不是他抛弃了这个女人,而是这个女人抛弃了他,这使他在男人的荣誉上有所难堪。再说,那个女人对他多有辱蔑之词,骂他是武大郎,天下有这样的武大郎吗?腰缠万贯,一呼百应,武大郎能当老板吗?所以他发誓要娶一个像样的女人,壮一壮自己的脸面。多年来,他建立了一支人员稳固,业务精练的钢筋工队伍,这是他攥取钱财的基础,也是他的自信和底气所在。

就在今年工地刚开工的时候,他的技术员遭遇到车祸,小腿部位骨折,在家养伤,情急之下,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新的技术人员,是一个女的,由于是情急之下,他不讲条件地就接受了。所说的技术员,就是图纸操作人员,把楼房钢筋结构的图纸,变成具体实物的操作,用他们的行话说,是一个扒图的。钢筋工技术员对于整个钢筋工种来说,是不可或缺的,也是最为重要的,是钢筋施工的大脑,是指挥棒,有着特殊的身份和地位,拿到的钱也要比别人多。

女技术员随着介绍人来到工地时,金亮先是大吃一惊,接着就是一种不安和忧虑,因为这个是一个颜值非常高的女人,不仅人长的漂亮,看上去又很有气质,这样的女人,适合在工地工作吗,她真的懂得钢筋的施工技术吗?一个女人的容貌,就是她的人生证书,如果她的命运不是很糟糕,她就会处在一个很不错的生存位置上,到建筑工地来谋生的,不应该是这种女人!

金亮的担心和忧虑很快就消除了,女技术员对她的业务十分内行,而且操作得非常熟练和精湛。

自从张兰来了,金亮的心像涂了油抹了蜜一样,又美又甜,尽管他还说不出这种甜美感产生的原因和道理。金亮有一个自己的办公室,用来接待客人,与人谈工作,也是他休息的地方。张兰在工作中,要看图纸,搞计算,这些都要在室内作业,金亮割让出一块自己独享和象征权力的空间,将自己的办公室,作为张兰工作的地方。金亮还特意为她找来了一张办公桌。

工地,是人群聚集的地方,人群聚集的地方几乎没有秘密,后来,关于张兰的身份和隐私被曝露出来了:张兰是一个离了婚的单身女子,而她原来的男人,就是S市电视台新闻节目的男主持人。这一消息,在整个工地炸开了:难怪张兰这么漂亮,原来她是电视台主持人的爱人!

电视台的那个男主持人,所有的人都从电视中看到过,那可是一流的美男子!男主持人的妻子,到建筑工地来打工,这在人们眼里,就如同戏剧里的天上七仙女,下凡来到人间一样。

张兰为什么与自己的男人离婚,为什么到工地来打工,又怎么懂得钢筋工技术?张兰只回答了后半部分的问题:她以前曾是市建筑工司钢筋项目的技术员,为了那个男人,她放弃了自己原来的工作。现在,为了生活,她又重操旧业。至于是什么原因她与那个男人离了婚,她并不愿对人多说,但有一个人除外:他是一个钢筋工,名叫刘国庆,也是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家住市内,原本是国企职工,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由于下了岗,行无定处,四处打工,也是由于下岗的原因,导致与自己的女人离了婚,他也是经人介绍,今年才进入金亮的施工队的。也许是由于这个缘故,张兰与他特别投缘,两个人都把自己的遭遇、苦恼倾诉给了对方,人们说他们是同病相怜。

得知张兰是一个离了婚的女人,金亮的眼前一亮,他忽然发现了他与这个女人之间,存在着一种必然的关联——这是需求的互补:天下没有不需要女人的男人,也没有不需要男人的女人,关建的问题,是二者之间,要有一个交汇点,这个交会点,在他看来,就是金钱!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可以用金钱来兑换的,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用金钱来平衡的。张兰到工地是来干什么?是为了赚钱呀!而自己正是张兰所要获取的钱财的支付者,操纵者,如果他们两个人合而为一,那么一切都变得简单了。

金亮这么一想,觉得张兰就像他账目中的一笔存款,只等他到时去支取。

从此以后,金亮对张兰有了更多的关心。

各个工种的施工队,都各自设立厨灶,钢筋工们也有自自己的厨房。以前,金亮和张兰都是到厨房吃午饭,现在,每到中午,金亮到厨房取出两份饭菜,端到办公室,这两份饭菜,一份是他自己的,另一份是张兰的。最初的两天,张兰接受了金亮的这种作法,这是因为一来自己太忙,省略了去厨房的路程,就是省略了时间,二来也是喜欢一个安静的休息环境。后来,张兰发现,摆在桌子上的菜档次提高了,品种也多了,原来,这是金亮叫饭店的服务人员送来的。对金亮这样的盛情,张兰不能接受了,任凭金亮怎样劝阻,她还是坚持每天到厨房,和工人们一起吃午饭。

张兰爱干净,从家里带来了洗脸盆和毛巾,放在办公室,从施工场地回来,经常擦一擦脸,洗一洗手,再做别的工作。是无意,更是一种故意,张兰的这些东西,金亮也在使用,他用张兰的洗脸盆洗手,用张兰的洗脸盆洗脸,也用张兰的毛巾擦手擦脸,他擦脸的时候,总是把毛巾贴在脸上停留一下,似乎在感受毛巾上的气味。后来他察觉到,虽然那条毛巾依然挂在墙上,依然干干净净,但似乎只是他一个人在使用,张兰擦脸擦手,用的是她兜子里的一张手帕。

这一天,下起了雨,工人们上不了工。一群百无聊赖的男人们挤在简陋的工房里,像一群野兽困在笼子里,工房里传来了狼嗥一样的歌声,歌声透过密密的雨帘,传到了金亮的办工室。办工室里,张兰在看图纸,金亮躺在墙边的一条长椅上,一条腿弯曲,一条腿翘起,旁边的一只椅子上,歪坐着一个二十几岁的工人,嘴上叼着一支香烟,从穿着上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个乡下青年。青年人与金亮同村,是金亮的一个亲戚。青年人的父母央求金亮把他带到工地做工,并且限制他的消费,他的工资由金亮保管,每月只给他少量的零花钱,因为他们的儿子太不争气,小小的年龄,就染上了社会上的各种恶习。此时,金亮的这个亲戚没钱花了,借着下雨不上工的机会,缠着金亮要钱,金亮不给,他就坐在办公室里耗时间。

工房里的歌声,也感染了这间屋子里的两个男人,金亮哼了起来:“……我爱你,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一边唱,一边斜着眼睛看张兰。

金亮的亲戚也哼唱起来:

“妹妹呀你实在美

哥哥我见了心就醉

哥哥有钱你大把花

不知你肯不肯和哥睡”

“去,滚!一边儿去唱,瞧你唱的是什么?流氓歌曲!”金亮大声吼道。

“算了吧,你唱的那歌,比我的也好不了多少,都是想女人的,你想女人,我也想女人!你想把女人领回家,我只想和女人睡一觉!”

张兰狠狠瞪了他们一眼,把本子往桌子上一摔,披上雨衣,向前面尚在施工中的大楼走去,金亮也瞪了那个青年人一眼,操起一把雨伞,跟着出去了。

平时来金亮办公室的,都是一些小人物,即他手下的人。最近,有一个“大人物”经常光顾他的办公室,这就是工地上负责钢筋施工项目的工程师李文彬。此人不论对于张兰,还是对于金亮,都是一个顶头上司,而他最直接的领导对象是张兰。此人四十左右岁的年纪,高高瘦瘦的,戴着一副眼镜,与灰尘蒙面,举止粗俗的工人相比,完全是另一种形象。以前,他是很少到金亮的办公室来的,自从张兰来了后以,他到金亮办公室的次数越来越多,当然,他造访的对象是张兰,而不是金亮。他由频频造访最终变成了每天的长住。他是找张兰商谈工作的,张兰和他之间存在着汇报与检查,请教与指导,沟通与协商的工作上的关系,这种关系由于一方的主动和热心而变得越来越密切。这位工程师,除了与张兰商谈技术上的问题,还做起了本属于张兰的工作,帮她看图纸,帮她搞计算,甚至帮她做一些更琐碎的事情。

这种情况,引起了金亮的警惕,因为他知道,这位工程师有着与自己一样的个人生活处境,即他也是一个单身汉,是一个离弃了老婆或被老婆所离弃的男人。所以,他与张兰的关系越密切,他越感到是对他的一种威胁,他越是不安。他的心里不仅是不安,还有一份嫉妒因素存在其中,这就是这位工程师似乎比自己更有讨好女人的本事,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有更多的话语和笑声,这让金亮很不舒服。

金亮决定,对李文彬进行反制。金亮开始在张兰面前讲李文彬的坏话。一个男人,他的外表和他所做的事情,往往并不一致,越是冠冕堂皇的男人,他的形象越容易被破坏,前几天,工地各部门的头头们会餐,李文彬就带着一个不明身份的女人!

时间长了,李文彬凭着一个男人的直觉,感觉到了金亮有对他恶语中伤的行为,同时,他也察觉到了金亮对这个女人有着与他同样的情趣和欲望。不过,他并不在意另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情感,他只在意具有这种情感的男人对他的妨碍和伤害。他也开始对金亮恶语相伤了。

一天,两个人为工作上的事情争吵了起来,但两个人心里都明白,导致争吵的真正原因,并不是由于工作,而是由于一个女人,金钱、利益乃至权力,都是可以切割的,而女人是无法切割的,他们都想拥有同一个女人。

就在金亮和李文彬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张兰收卷起她的图纸和办公用品,离开了金亮的办公室,将施工中的大楼里空房间作为自己的工作室,大楼里的空房,虽然杂乱不堪,但可遮风挡雨,躲避盛夏的酷暑,更重要的是,可以适当地避这两个男人。

工地指挥部的门前,经常停着一辆黑色的“宝马”车,这是这个建筑工程的老板,某房地产开发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王寿山的坐骑,他经常来工地视察,了解工程进展情况,因为这直接影响到他的钱袋子。一天,王寿山对工地总指挥马宝来说:“有一件事需要你给搓合一下,咱们公司徐副总经理的老婆去世两年多了,一直过着单身生活,我看你们工地的张兰这个人不错,也是一个人生活,我看她和徐副总经理就很般配,你就做一个说合人吧,事情办成了,徐副总经理若不重重地答谢你,我都饶不了他!”

马宝来笑着说:“老总,这件事你真叫我为难了,咱们这个工地光棍多,就这么一个花一样的女人,早就有人惦记上了,我把他介绍给徐副总经理,我不要挨骂吗?”

“还有人惦记张兰——我知道了,准是金亮那小子,这小子也不拿镜子照一照自己,那个德性,人家张兰能看上他吗?赖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不要管他——算了,算了,这件事就不叫你管了,我亲自来办,到时你配合一下就行了!”

“我怎么配合?”

“过两天,公司搞一个活动,叫张兰参加,到时你放人就行了!”

那天,张兰是被公司派来的小汽车接走的。公司的活动搞了两天,两天后,张兰又回到了工地。工地上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张兰去公司的真正使命。张兰回到工地后,人们都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她,仿佛她是另一个人。张兰自己也对这两天她在公司的活动讳莫如深,并不向人谈起这方面的情况。不过,多数人对她能与徐副总经理结成伉俪,还是赞美和祝福的,说一朵鲜花终于找到了适合她的花瓶。

后来,张兰又去了公司两次,这两次,都是公司的徐副总经理亲自开车接送。以后,张兰再也不去公司了,任凭公司的徐副总经理用电话相邀,工地的总指挥马宝来急切相催,她说她只是工地的一个技术员,与公司业务毫无关系!

赞助商

赞助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