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拐

从环山路口末一直往下走一刻钟，能见一潭，名为曲清泉，往东百十步路，两颗巍然的老槐树映入眼帘，左右排开，后面是一山村，古槐村，此村三面环山，一面为水，村中槐树成荫，三溪错流，民风淳朴，百姓不问世事，颇有桃花源境的意蕴。

古槐村，据村谱所记，大约也有近千年的历史，人口不多，是历史悠久的古村落，同时也是周边有名的贫困村。

这天，村东头的王二婶娶儿媳，宴请了全村的人去快乐快乐，一时间，村里起来了热闹。二拐子带着黄豆提前两天就去了王二婶家帮忙，一大早就到了。入秋的古槐村，雾气中散逸着浓郁的槐香，溪水潺潺，秋风轻抚，一行大雁掠过，惊了半响山鸿。王二婶给二拐子煮了碗热茶，一碗热茶下肚，驱了湿气，便匆匆帮忙去了。说起二拐子，大名张二拐，生下来就落下了病根子，走路一瘸一拐，父母也不知所踪，从小就是由村里人东一家西一户拉扯大的，一直穿着一件旧衬衫，好像就没有换过，年近五十，至今没有接个媳妇，和一土狗为伴，这土狗也是十年前去镇上帮李爷置办新床被时在路边遇到的，孤零零的，心生怜悯，便带回了家，取名为黄豆。二拐子家住村口，只一间茅草小屋，平时也没事干，村里哪家哪户有个人情事故，他都会去帮忙，不图钱利，只得口吃的便满足了，平时脸上总是挂着憨厚的笑容，从不与人争执。村里那几个顽皮的小娃子认为他傻傻的，经常欺负他，向他扔石头，朝他做鬼脸，他也笑着不理应，倒是黄豆会狂吠几声，吓的他们拔腿就跑，但他们也依旧乐此不疲。不过要是被村里的老人逮到，娃子们会被教育一番，因为老人们常说，二拐子是村里的守护神，村里所有的大灾大难都是他一个人扛下来的，才换得村子的安宁。

这年入冬，村里来了政府扶贫办的工作人员，他们联系到村长和村书记召集大家开会，二拐子听闻后带着黄豆早早来到了村大堂，摆置桌椅板凳，端茶递水。这天冬雨下的缠绵，细细微微的，好似在诉说什么愁意。会议上的主要内容就是关于古槐村的扶贫工作，古槐村历史悠久，风景宜人，可以打造成一个旅游度假村……二拐子听的一愣一愣的，但也不忘挂着憨厚的笑容在一旁应和着。

在改造的具体方案出来后，村里开始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由于二拐子家是茅草屋，而且处在村口，扶贫办和村领导找来二拐子一起商量，想把这屋子拆了，修一座凉亭，供游客歇息，谁料二拐子一听，立马拉下了脸色，一瘸一拐的冲进了茅草屋里，锁上了门，众人都大惊失色，顿感诧异。不一会儿外面左一句会给你盖新房子，右一句要以大局为重之类的，二拐子并不理会，他感觉到很害怕，紧紧的抱着黄豆，不一会儿睡着了。几天下来，劝说没有得到结果。

这天夜里，二拐子偷偷溜出去寻吃的，走前他嘱咐黄豆一定要看好家门，黄豆摇了摇尾巴接令了。半响，二拐子朝家偷摸的跑着，突然前面有一阵嘈杂，那是他家的方向，他急忙跑去，看到眼前一幕瘫痪到了地上——只见黄豆倒在血泊中，旁边是一把带血的锄头。黄豆吐着舌头喘息着，用黯然的眼神看着二拐子，二拐子抱着黄豆大哭了起来，哭的像个孩子。月光穿过了云层，照在了众人的脸上，也洒向了二拐子和黄豆，古槐村的人在二拐子眼里头一次显得那么陌生。张二拐把黄豆抱进了屋，用一匹新布小心翼翼的把伤口包裹了起来，这匹新布原本是他准备来年开春去置办一件新衣服用的。

原来村里的人在劝说无果后，就准备动用武力了，每天都在外面时刻盯着张二拐的动向，只要他一出门就强拆茅草屋，谁料那天张二拐把黄豆留在了家里，一破大门就被黄豆扑了上来，黄豆疯狂叫吼着，撕咬着，混乱之中被一锄下去砍到了身上，慢慢的就倒了下来，众人顿时安静了，相互看着，手足无措时，张二拐踉跄的跑了回来。

张二拐把黄豆安置在自己的床上，小心翼翼的呵护着，生怕它再受到一点伤害。

黄豆最终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冬天，张二拐将他埋在村口的老槐树下面。古槐村的人好像从此没有再见到过张二拐了。

这年春节，古槐村依旧像往年一样聚在一起过新年，只不过今年少了个人，当然也没有人在意。张二拐用剩下几个零散的硬币去镇上沽了几两酒，坐在老槐树下，独饮了起来，雾气中也没有了槐花香，他抬头望着天空，大雁还没有飞回来。村里鞭炮声阵阵响起，他只觉得格外的寂静。估摸着剩下了半壶，都洒给了老槐树。

他走了，依旧穿着那件单薄的旧衬衫，看了一眼老槐树，没有再回头了，路过了曲清泉，穿过了环山路，朝山那边走去。

至于他要去哪里，没有人知道，当然也没有人在意，他还会不会回来，没有人知道，当然也没有人在意。至于茅草屋最后会不会被拆，他不知道，当然他也不会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