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司机
一辆有些破旧的出租车打着后车灯慢慢地停靠在了路边，客人打开了后车门，钻了出去。司机钱立把后视镜调了调，手上还攥着找剩下的零钞，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瘦削的脸庞，头发上打着廉价的发蜡，眼睛里的红血丝和有些泛黑的眼圈不断地提醒自己早该休息一下了，可是，一想到家里最近的事……钱立叹了口气，掏出火机点了根红双喜塞进嘴里。看着青烟随着烟头火星的闪烁慢慢升起，他把烟瘪了瘪，打开了空车灯，看向模糊的车窗外，眼神好像两道平行线，没有交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儿子不久前刚查到了高考成绩，和想去的大学有点差距，在惴惴不安地填完志愿后，就一直在家等着最后结果。看着儿子恍惚的脸，钱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在心里哀叹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
钱立出生在一个农村家庭，父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父亲不爱说话，母亲是个要强的女人，给他起名为立，便是希望他将来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成为一个能肩负重任的男人，过上农村人做梦都向往的城市生活。在知识不多的父母眼中，去城市里生活就是过上好日子了，可他至今都觉得辜负了父母的期望。
正因为家里穷，钱立还没有念完高中便主动辍学了，因为他不想让父母再辛苦地为他东拼西凑地借学费，但当他把辍学的念头刚说出口时就遭到了强烈的反对。有意逃学了一个月后，父母才万般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他至今还记得父亲脖子和脑门上跳动的粗红的青筋和母亲躲在角落里压抑的呜咽抽噎。
离家前的晚上，母亲烧了好几个菜，父亲还拉着他喝了酒。眼神迷离间，一双僵硬冰凉的手颤抖地抚摸着他的脸，耳边传来母亲颤悠悠的声音“儿啊，你要立起来，立起来啊。”泪水瞬间涌湿了钱立的眼睛，可他不敢让泪水流出来。赶忙把头埋下，憋着嗓子应了一声，用力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现在的他已经出来闯荡很多年了，在吃了数不清的苦之后，也没有像母亲所说的那样成为经天纬地的大丈夫。而是当了一名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出租车司机，朝九晚五，迷茫得如同凌晨的醉汉在这熙熙攘攘的都市里挣扎着，蹒跚着。但出路在哪，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在的自己没有时间去感慨时光易逝，或是把酒谈论飞花逐月。他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也需要撑起自己的家，他是个丈夫，也是个父亲。一想到这，钱立又想起了家里，他熄灭了香烟，伸出手来要打开车窗把车里的烟散去。
“砰砰砰”一阵突如其来的敲窗声让钱立刚伸出一半的手蓦地一缩，又赶忙摇下车窗。只见一个中年男人西装敞开，鼻子抽动着大声问道“师傅，机场去不去?”钱立刚点了点头，就听到紧促的开门声。看来是要赶飞机，钱立心中有了数，也不多话，离合一拉，油门一踩，车子像要迅速完成任务的勇士一样冲了出去。在被汽车起步的冲劲压在座位上时，钱立晃了晃头，安慰自己暂时不要去想别的事情。透过后视镜，钱立看到那个中年男人手上抓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不时地抬起手表看看时间，嘴巴不知在低声说着什么，偶尔伸出手擦拭额头上的细汗。
吱的一声，出租车刚刚停稳，一张百元钞票塞进钱立的手里，“师傅，不用找了!”开关车门的风挟裹着残音。钱立笑着摇了摇头，转起方向盘，想把车子调个方向。他习惯地扭过头看看后面，突然，座椅上的一个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钱立一惊，猛地刹住车，他忘了拿包了!钱立伸手抓起公文包，提包处仿佛还能感觉到那个中年男人手心沁出的汗。此时，他也顾不得把车子停好，更顾不得把垂到眼睑的汗珠擦去，打开车门，朝着那个身影跑去，急声喊住了那个中年男人，钱立将包递了过去。缓过神来接过暂别的公文包，中年男人紧紧地握住这个满脸沧桑却眼神明亮的出租车司机，不断地说着谢谢。
转过身来，钱立看着停得歪斜的出租车，用手拂了拂额头。打开车门坐到驾驶位上，从兜里拿出有些揉皱的烟盒，在沉寂的出租车里，打火机的齿轮摩擦声很清脆，火苗点燃了香烟。钱立狠狠地抽了一口，惬意地吐出几个烟圈，眯起眼睛，看向了模糊的车窗，双眼仍没有交点，但他的嘴角浮起了欣慰的笑容。
是的，他的确只是一个平凡的出租车司机，灯红酒绿，风花雪月的场所只是一次又一次的目的地。世间浮华下，那些过着潇洒生活的人笑着追风逐浪，而那些得过且过地生活的人一边艳羡别人的逍遥自在，一边又在躲避汽车溅起的泥水中自怨自哀。父母当初想让他成为一个能立起来的人，初衷并没有什么错。但是，真正的生活，并不是少数人的香车美酒，也不是无病呻吟的乌托邦，而是把那份属于自己的责任默默地抗在肩膀上，无论花开花落，我只顾风雨兼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