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赏鉴

公交车上来个人，手里拎着个黑袋子。

他一上了车，就把黑袋子放在我旁边。我往旁边躲了躲，直觉那个黑袋子有一种不祥的气息。

我死死盯着它不敢动。好像就为了验证我的恐惧，车一开，那黑漆漆一团突然索拉索拉剧烈抖动起来，我叫了一声，要不是当时上下左右都挤满人，肯定就蹦起来了——是鱼！

我基本上没有什么害怕的动物，就怕鱼，第二怕虫子。

其实我很小的时候不怕鱼，还很喜欢鱼，尤其喜欢吃鱼。

在大妈家住的时候，她知道我喜欢吃鱼，每周必有一天买条鱼回来做。通常是周五，放学到了家门口，还没推门，鱼香味就飘出来了。

可是就有一个周一，学校放了假，我忽然想吃鱼 。大妈说:“那走，跟我买鱼去”

我们站在鱼摊前面，等着老板娘收拾我们的鱼。

她从挤满了草鱼的水缸里捞出来很大一条鱼，鱼离了水，拼命地挣，滑溜溜的身体扭来扭去。老板娘把鱼按在板上，梆——一棍子，鱼浑身痉挛，嘴巴张了老大，好像要从旁边裂开。于是她又梆——一下，那声音听得我脑瓜子生疼。

鱼不动了。老板娘利落地开始刮鳞，抠出鲜红鲜红的鱼鳃，再狠狠剖开鱼腹，把肠啊鳔统统掏出来。

我看着看着，突然喊:“它没死，它还在动呢！”

看着那鱼好像死了，身体一动不动，嘴巴却在一张，一合。

老板娘转过头冲我笑:“死了呀，一棒子就死了。看阿姨给你收拾得干干净净，拿回去红烧。”

我就不说话了，眼珠子死死盯着鱼看，它真的没有死，每回刀落下去，鱼尾就弹一下.......

我不想看了。

回到家，大妈把鱼拿出来，泡在水里。我站旁边不敢靠近。那双鱼眼大睁着，虽然已经开膛破肚，剖得干干净净，但是两个就是闭不上的眼睛，总叫人觉得它还是没死透。

果然，平平静静躺在水里的鱼突然蹦起来，水花四溅，它蹦到了地板上，简直是什么样一副场景，这条折腾来折腾去死活不肯死的鱼，敞开肚皮在地上蹦啊蹦，吧唧掉在地上，于是两片肚子就被撑开，变成扁扁一片，再蹦起来，又成了瘦长一条......

我大喊:“大妈！鱼活了！它蹦起来了！”

大妈跑过来一看，赶快捡起来。她一捏住鱼的肚子，鱼嘴伸出去老长。

“这卖鱼的偷工减料。”她一边埋怨一边找了个擀面杖，照着脑袋砸下去，一连砸了七八下，鱼头一块都给砸塌下去了，鱼好像还没死透，砸一下，它就抽搐一下......

我过去看，一条被剖得干干净净，脑袋都砸变形的鱼，浑身活着的气息还如此强烈。被刀割开的伤口边的肌肉一阵阵痉挛，尾巴颤颤悠悠，仿佛疼得动不了了。

我想:快死吧，快死吧，快死吧.......都变成这样了，还不死。

那天鱼上桌的时候，我已经一点胃口也没有了，我感觉我吃进去的鱼肉还在舌头上轻微跳动。

从那以后，我好长时间都不吃鱼肉，而且到现在，看见鱼就害怕，它在水里还好，出了水我简直吓得要死。

一条鱼，它活着的气息如此强烈，以至于明明死还带着这种鲜明的记忆，好像根本不记得自己应该死去，还要再徒劳地挣一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