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中岁月的句点(三十三)
祁波发誓,等她见了老郭,一定毫不犹豫地宰了他。
唯有如此,方能解她心头之恨。
事情源于一天晚上,她去找老郭,连撒娇带撒泼,要老郭陪她到狗头村去,走一走,逛一逛。
老郭不想去。老郭在弹吉他。老郭对她忽冷忽热,就连我也看不清楚。我曾经对他说:“老郭,人家喜欢你,干吗要拒人千里?”
老郭说:“喜欢个鬼!她是想控制我。”
“用词不准确。最多只能说,她想占有你。”
“这就是原因。我不是东西,谁想要,就给谁。”
我点了点头说:“没错,你确实不是东西。”
这狗日的在解皮带,我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我也曾经对他说:“不喜欢,就别惹人家。”
他说:“喜欢是心心相印,而不是必须听谁的。这一点,她比不了文红,她不懂什么叫善解人意。”
他的话让我心里不是滋味。我独自上山,当了两个小时的山大王。
这狗日的,比我还有女人缘。没办法,有两样东西我不会,一是吉他,二是足球。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都知道,那时,没有电话,没有电脑,更不知道网络是哪个星球的玩艺儿,就连电视,都还没有普及。所以,那时的校园,会弹吉他,会踢足球,差不多就拥有了大半个世界。
祁波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老郭不答应,弹吉他,她捣乱,喝水,她抢杯子,老郭出她跟着出,老郭进她跟着进。老郭哭笑不得,却也无可奈何。
我依在门边斜视他们。
祁波的目光透过镜片冷视我,喝斥我说:“看什么看?”
我笑笑说:“看戏洋咸(西洋镜)。”
老郭又要解皮带。
我指着他骂:“姓郭的,你再动不动就解皮带,小心我跟你拼命!”
老郭迟疑了一下说:“疯狗,懒得和你一般见识。”
学校外面的村子名叫狗头村,因为学生多,所以商铺也多,做学生的生意。
逛了一阵,老郭突然肚子疼,要上厕所。
祁波要跟着去。
老郭火了,怒气冲冲地骂:“你烦不烦呐!上个厕所你也要跟着去。”
无巧不成书,这是颠覆不破的真理。
老郭上完厕所走出来,正好遇上了文红。老郭说:“嗨,小朋友,你要去哪里?”
文红见到老郭也很开心,笑着说:“我要回宿舍。”
老郭说:“那正好,我也要回去。”
于是,俩人肩并肩往学校走。
文红吃着五香花生米,那曾经是她最爱吃的零食,倒了一些给老郭,于是,一路走来,就有了许多美感:亲密无间的两个人,说笑着,吃着零食。
文红问:“你洗手了吗?”
老郭说:“没洗。”
文红笑:“上完厕所不洗手,还用手拿东西吃。”
可怜的祁波,在原地一直等,等了近半个小时。羊屎疙瘩路过的时候问她:“祁波,你在这儿干什么?”
祁波说:“我在等郭和兵。”
羊屎疙瘩说:“我遇着他了,他和文红回学校去了。”
祁波这才明白,自己被水了。
祁波脸色立刻就阴沉下来,从镜片后面透出来的目光,冷得吓人。
她二话不说,迈步就走,一个趔趄,说明她整个人都凌乱了。
她狂乱地直冲老郭他们宿舍,顺带着看了我们宿舍一眼,又狂乱地回到自己宿舍,然后是教室,但全都没有老郭和文红的身影。
她咬牙切齿地在心里说:“郭和兵,你最好别让我找到你,否则,你死定了!”
奇巧的是,老郭和文红还真的就人间蒸发了。球场、山坡、酒馆,任何老郭可能去的地方,全被祁波找了个遍,一直到了很晚,还是没见着老郭和文红的身影。
接近凌晨时分,我吃完宵夜回来,在百级台阶顶部,被祁波叫住了。她问我:“文红呢?”
我一见她的样子,就知道有事发生,便问她怎么了。
她吸了吸鼻子,强忍着不让自己哭,把事情的原委大致说了一遍。她咬牙切齿地说:“郭和兵,文红,我要杀了你们。”
我轻叹一声说:“杀他就行,们就算了。”
祁波扑哧一笑,却笑出了泪水,抽了抽鼻子说:“都这样了,你还在护着她。”
我的心疼了一疼!是啊,都这样了,我干吗还要护着她。所以我说:“祁波,你有刀吗?”
祁波说:“没有。”
我说:“那你拿什么杀。”
祁波说:“过掐!我掐死他们。”
我笑笑说:“小心人家先把你掐了!等着,我回去给你拿刀。”
祁波无助地说:“小文,你别走,陪陪我好吗?”
我指了指宿舍的方向说:“我去拿刀。”
祁波带着哭音说:“小文,你就权当可怜我这个妹子,陪着我好吗?”
我不由得心头一酸,暗自骂了声:作孽!所以我认真地对她说:“别等了,祁波,回去睡觉吧。”
祁波阴郁地对我说:“你觉得,我回去能睡得着吗!”
我叹一声说:“那就等吧,看看这对…究竟干什么去了。”我把狗男女三个字,硬生生咽了回去。
百级台阶顶部,有一个圆形花园,是个交通要地,无论从哪个方向来,只要回宿舍,必定要经过这个圆形花园。
我和她坐在花园正中那棵雪松树下,没有交谈,各怀心事,各具鬼胎。
一直等到凌晨三点二十八分,我敏锐地听到了文红的声音。
我连滚带爬躲了起来,我不想趟这淌浑水。
祁波的肾上腺素立刻就满了格!她一跃而起,径直迎着老郭冲了过去,她在老郭面前站住,冷冷地直视他,咬牙切齿地说:“郭和兵,我要杀了你。”
要杀人的她,却呜地一声先哭了。
老郭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生如此尤怨,一时竟呆住了,怔怔的说不出话。
文红更是吓得够呛,怯生生地低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趁他们不注意,我做贼似的猫着腰,连滚带爬,逃之大吉。
第二天早上祁波没来上课。下午也没来。晚自习也没来。
下晚自习回到宿舍没多会,我就听见文红来了,不禁暗骂:这死娃娃是打定主意要一条道走到黑了!
文红来找老郭。因为祁波已经躺了一整天!一句话不说,一滴水不喝,一口饭不吃。
文红害怕了,她担心会闹出人命。
老郭没想到会这样,慌忙去了她们宿舍。
文红进来我们宿舍,我装着没看见,装模作样和老鹌鹑说话。文红搭讪了几句,见我根本没有搭理她的意思,五味杂陈地独自走了。
老郭来到祁波床边,要说祁波已经奄奄一息肯定夸张,但虚弱不堪却是不争的事实。
我能理解,也能体会。人在极度的伤痛中,一定元气大伤。
老郭又怜又恨,握住她的手说:“为什么要这样?”
祁波不由得泪水潸然,哽噎着说:“郭和兵,你可以不爱我,但不可以耍我。”
说完这话,祁波便不再言语,无论老郭再说什么,回答他的,都是落也落不完的泪水。
这样的情形又持续了一天。
文红是真怕了,来找我,低垂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我定定地直视她,一句话也懒得和她说。
过了许久,她才怯怯地说:“小文,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我直视她说:“死,是一种解脱。”
文红回视我,眼里逐渐生出了怨恨,她说,语气也充满了怨恨:“刘文文,她要是死了,我一定恨你一辈子!”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不禁冷笑:关我屁事!
骂归骂,心里却是十分空落。想啊想啊,终于想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想让我以某种方式告诉祁波,她心里的人是我,不是郭和兵。
明白归明白,我的心却碎了!相爱不能相爱,个中滋味,谁懂!
所以,我去喝酒,喝了有七分醉。
我提着剩下的半瓶酒,摇摇晃晃去了祁波宿舍。
老郭已然黔驴技穷,一筹莫展地坐在祁波床头。
我拍了拍他,示意他滚蛋。
我对祁波说:“来,祁波,我们喝酒。”
祁波闭着眼,根本不理我。
我对着瓶子喝了一口,伤感地说:“祁波,你至少还能对你所爱的人说一声爱,可我呢,连说一声的机会都没有。”
祁波慢慢睁开了眼,含糊地对我说了一句什么。
她的声音已然嘶哑,说的话模糊不清,但我却听懂了,她说的是:“好,我陪你喝。”
却见文红,捂着嘴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