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生（十三）
雨水直直倾泄，天空被撕开口子，银河倒灌，雨水连成一大片，小山村的火焰刹那被浇灭了。
雨水落到坟，在坟坑里积聚，白檫儿棺木被封闭，污浊的雨水汩汩地流下来，听说听到飘了起来。
“哎呦，妹妹。”听说兴奋地说，“我浮了起来了，原来，人类的游泳技术这么有意思，看看，真舒服啊!”
他扬起纸袖，这袖子吸饱雨水，色彩层染，斑斓一片，他的脸全部花了，口鼻歪邪，更透着森森鬼气。
听道抱紧手臂，扭脸向下，不肯扬起脸来。
“女人真不可理解。”听说奇怪地说，“这张脸这么重要?即便真的人类，有血有肉，她们也会老去。”
“妹妹!”听说又急忙说，“我们得画皮公主，她也会老的，不不不!她不是也消失了吗?她要是不消失，肯定也会老去的。”
“我不愿意难看。”听到哭着，嘻嘻嗦嗦地声音，她吱吱地叫着，惊慌地看着雨水漫上来，“我宁可消失也不愿意老去，更不愿意雨水打脏我的脸。哥哥!”
她大哭起来，“哥哥，我身体发软，色彩都融化了，我成了个丑八怪!”
“我不要见人啦!”她撒泼起来，雨水不知疲倦地泼洒，她徒劳地捂住脸，哭嚎起来。
“不要哭，妹妹!”听说焦急起来，“妹妹，你脸上的是雨水。不是泪水，不要再哭了。”
“我心里难受。”听到说，“酸酸的。心里很难过，我想流几滴泪水。”
“让雨水当做我的泪水好了!听说恼怒起来，“你不说出来，没有人当你是哑巴!我知道泪水是热的，雨水是冷的!”
听说聪明地闭紧嘴巴，又谨慎地藏起对雨水的热爱，他重新咧着嘴巴，傻笑起来。
听到紧紧掩着脸，慢慢飘起来，雨水激得她反过身子，她已经烂得像个花卷馒头，在水坑里荡漾。
红红沐浴在雨水里，狂暴的闪电跟紧了劲，扯地连天，天火降落，在雨水里吱啦啦燃烧，冲天升起，又黯然熄灭，呐喊着，狂风摇动，枯枝败叶到处飘荡，被风雨迎头痛击，碎成了齑粉。
绚烂的闪电里，红红美丽不可方物，她跌坐，身体后仰，脸儿轻抬，这下巴颏儿与白檫儿棺木形成优美的角度。
她慢慢眨动眼睛，狂风暴雨，活色生香，一兜儿兜儿的零碎残花儿落下来，她好像画中人一样，冰清玉洁，不食半点人间烟火。
“你真是美丽，阿红。”男子说，这样风暴，这样污浊的泥水，却丝毫没有染脏男子的衣衫，他挺立在风雨里，却如闲庭信步，悠哉游哉。
“你终于是我的了。”他温柔地说，将双手伸过女子的双勒，将她抱起来，“你刚刚出生，这讨厌的雨水打湿了你。幸亏你不是纸扎，不必怕这雨水。”
“就让阿二待在棺木里吧，他是个傻孩子，我母亲更是个傻女人。”他悠然地长出一口气，“他们只知道少女的心血可以换来财富，却不曾想过，纯洁的男孩子是否会换来什么。”
红红低垂头，合着眼睛，她依然没有呼吸。
“少女滴活纸花，可以把单薄贫贱的纸变成了鲜花，什么样的花朵都可以诞生，这些妖艳的花朵，可以带来巨大的财富。”
“财富有什么不好?”他昂首望天，宇宙陷入疯狂，闪电扭曲着劈开漆黑的天幕。炸雷抖动喉咙，小山丘被迅速割裂，雷霆震怒，仿佛要把小村落裂体撕破。
村民的哭喊被雷声逼住，洪水冲破山坡，急流滚滚，石头木棍横七竖八被裹挟而来。
听说飘起身体，他抱住一根大木头，他的身体千苍百孔，可他粗豪地笑了起来：“妹妹!我要先走一步拉!我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们会随着大水飘泊，不会随着火焰化去，你要保重，我的妹妹。”
大浪又托起他，把他摔向了半空，复跌落下来，带着他向山下跑去。
听到被雨水冲刷，身不由己浮上了，木块土块击打她，她悲哀地看着身体色彩退去，这色彩落进水里，连个影儿都看不见了。
她徒劳伸展双臂，想抓住浮木，可这纸扎的身体如此脆弱，她如何有个依靠?
旺旺爬过来，他托起这纸扎，低头看着她。这小纸扎花糊了脸蛋，身体残破，灵动的眼睛失去了光泽。她可怜兮兮地瞅着人类的男孩子，娇柔害羞的样子，跟人类少女没有任何区别。
“别怕，小纸扎。”旺旺低声说，“我带你走吧。”
他小心翼翼地折好她，把她叠得几寸高，放进衣襟里，“你待在这里。我们要走了。”
少年的胸口火热，年轻的心脏咚咚跳动，听说哥哥没有这人类男孩子的汗臭味。
听到的脸颊贴着男孩子火热的胸口，一时间。她觉得脸蛋红红的，也热了起来。
“我有一滴画皮公主的血。”她悄悄地想，“可我不能理解人类，尤其人类的男孩子，这旺旺哥哥，跟听说哥哥太不一样了。”
白衣公子抱起女子，一道闪电迅疾扑过来，这闪电如同天网，兜头抽过，誓必要把这白衣公子碎裂，然而，这白衣公子闲闲地转个身子，闪电扭曲，扑到白檫儿棺木上，击碎了棺木的一个角。
“想击毁我么?”他说，轻蔑的表情却又几分狰狞，“想击毁我?跟我母亲一样愚蠢的想法。不错!我与他同时待在母亲的子宫，只不过……”
他昂首阔步，挺立在天地里，狂风吹起他的发，暴雨却不能落一点在他的身上。
“我已经不是纸障拉!”他狂笑，身体越发昂扬，“我与弟弟同生，弟弟呼吸，我没有呼吸!我出生就是一具肉体的偶人!我跟弟弟一模一样，可弟弟会呼吸，心脏可以跳动，他还有体温，他的身体会凉也会变热。”
“我却不能够这样。”他低下头，有几分迷惘，又有几分怒气与不甘心，他抬起女子的脸颊，一时间痴了。
又一到闪电从天而落，带着泼天的怒火与执着，向这白衣公子一刀斩落，要把他立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