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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滴生(五)

推荐人:扁豆 来源: 阅读: 2.5W 次

雨滴沥沥,院落寂寂。

血滴生(五)

芽芽站在秀帘边,她乖巧地站着,不敢掀帘进入,她把大拇指含在口里,复回头看着。

这男子站在雨里,撑一把纸伞,伞上描几朵牡丹,水墨的花朵,沾满雨水,也仿佛活了。

他持伞而立,斜风细雨,衣袂翩然,润润如玉。

天空乌云低垂,间隙露出深碧色的天空。

花香越发浓腻,夜来香狂妄地开放了,洁白的花朵昂然,亭亭而立,长满院落,铺成流溪。

“爹爹”芽芽悄悄招手,“爹爹,你来,你快点来这里。”

“妈妈不许我进这作坊。”她委屈地说,“你自己来这里,跟妈妈说,你要带我进去。”

男子错开纸伞,抬眼看天,细雨落到脸上,打个停顿,顺着他的脸颊滴落,脚下的细草忙忙接住这雨滴,她们珍珠一样抖落了。

他回手摸摸脸颊,又看自己手掌,皓玉般手指柔软,肌肤的纹理清晰。

他又看看小院的角落,那里堆着无数纸人,他们依着墙壁,看着他。

纸人神情各异,有的欢迎,有的鄙夷,有的高深莫测,有的天真烂漫

他走近纸人,仔细看着他们的眼睛,这纸人睁着大眼,无辜地回望他。

春风又吹过来,刮得纸人哗啦啦响。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男子说,“你不过一堆纸而已。”

“即便她滴给你一滴血。”男子恶狠狠,“你也是个纸人,说不得比纯粹的纸人更可怜!”

“那又怎么样呢?”纸人忽然说到,“我只要一滴血就可以了。我只要活过来,看看良人的生离死别,悲哀怨愁。这就足够了。”

“你想要甚么呢,少主?”纸人问到,虔诚地合起手来,“你成了画皮的主人,你对这世界予取予求!我倒可以帮你选择,我知道许多有趣的故事,或者,”他眨眨眼睛,一丝诡异地笑泄露在苍白的嘴角。

“或者,我可以带你去走走,在这世界的各处看看,成为这世界的主宰。”他热烈起来,“主人!你想想,你可以要什么有什么啊!您就是画皮,一切画中有!画饼还能充饥呢。哦!我忘记了,您不会吃人类的食物。尽管他们吃的食物美味无比。”

男子不再理他,芽芽焦急地拉他的衣袖,他担心地看看衣袖,这长大的袖子没有被扯破,繁复的花纹低调的奢华。

“爹爹。”她说,“妈妈会不会睡着了?”

“爹爹,”她又说,“我想让您进去,我猜妈妈又睡着了。”

“哦!”男子回答,他知道这女孩没有踏足过作坊。

女孩踮起脚尖,抓住男子,热切地说:“爹爹,你带我进去吧,我想告诉妈妈,爹爹回来了。”

女孩撷一只夜来香,复回头望着作坊,她那么想进去,却萎缩不敢前行。

男子低低叹口气,牵着女孩的手,打开秀帘。

女孩雀跃,又生生停下来,小心翼翼地跟进去,她站到屋子里,焦急地发现,母亲并没有在作坊里。

宽大的桌子上,所有的纸扎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屋角的纸扎井井有条,地面一层细细的纸碎,堆了几寸高,芽芽踏在纸碎上,不敢走一步。

“妈妈不在这里啊,爹爹。”她回首,“她到哪里去了?她回屋子睡觉了吗?”

男子站在门口,淡紫色秀帘成了背影,屋外,春雨不知疲倦地滴滴答答,各种花卉争先抢后地开放,把自己绰约的芳姿影在秀帘上。

男子披发,漆黑如瀑的发直垂腰际,夜风撩起他的发,他似乎凌空飞走了。

他看看作坊,迟疑再三,终于走到女孩面前。

“妈妈在哪里?她到哪里去了?”

“她回家了,芽芽。”男子回答,“她累了。休息去了。”

“哦!”芽芽说,“爹爹,你不去休息吗?”

男子没有回答,他走到工作台前,这宽大的玉石桌子上,摆着一出一出的戏剧。手指大的纸人,上演悲欢离合,极尽缠绵悱恻。

这些纸人,通体白色,没有一点一滴的艳色,他们皆是纸碎扎成,却仿佛一群有血有肉的世人,演绎世间百态,求不得,恨别离。

男子痴痴看这个群雕,他的发丝微动,橘红色灯光下,他仿佛成了纸人。

“爹爹。”芽芽揉着眼睛,“我困了,我想睡觉去了。”

男子回头看这女孩,女孩困顿不堪,她在灯光下缩小,慢慢缩得尺高,又缩得手指般大了。

男子伸手,芽芽已经深睡,她落到这手掌上,翻个身子,打个大哈欠,沉沉睡去。

男子坐在工作台前,所有的纸扎都活了过来,他们看着男子,又低声细语,议论纷纷。

“您是高贵的画皮吗?”一个老纸扎问到,他是个官员,“您代替公主,成了画皮的新主人?”

男子低吟,没有回答。

“您一定有很多心血。”另一个问到,“您肯定不会吝啬您的血。”

“画皮公主曾经把她的心血滴给我们。”他说到,“我们就可以复活,哦!不不不!我们从没有活过,不能叫做复活!那应该叫做什么?大海!你最聪明,我们应该叫做什么?”

“笨蛋!”有人回答,从纸扎里钻出来,这是一个年轻人,穿短小的衣服,“我们只有一滴人类的血,哪里能称作活着?我们只能叫做血滴生。”

“血滴生人?”

“唉呀呀!这么嗦。”大海不耐烦道,“谁便你怎么想吧。”

“少主。”他抬起头,万分景仰,“你吞噬了多少爱人?你得到了多少热血?你准备生多少纸人?”

他献媚般讨好,在大桌子上伸直脖子,看着男子。

“少主。”他又说到,“公主只吞噬了一个男人,就可以复活,不不不,就可以让千万个纸扎动起来了,您是少主,又这么高大,您可得多吞噬几个人才行。”

“为什么要活过来?”

“为什么要活过来?”大海惊诧极了,别的纸扎也惊讶起来,“为什么要活过来?少主!您怎么会这么问?您是最高贵的画皮!您为什么披这皮?还不是为了活过来?还不是为了披一张人皮吗?”

纸人用手捂住脸:“我们自从出生,就盼着到人家去,我们看着他们过日子,生孩子,他们天天忙忙碌碌,我看了今天,还想看明天。”

“最可怜的是听说听到两个人。”有人又说,“他们只能待几天而已,大火一着,他们也化了。”

“他们绝不可怜!”有纸扎又说,“他们经了火焰,到了那个世界,会跟人类孩子一样了。”

“你看到了吗?”

“没有!”

“没有看到,不要瞎说!”

一时间,纸扎安静下来,他们悲哀地看着彼此,屋中静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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