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泪的玫瑰

玫瑰是她的乳名，她母亲说是怀起她地时候，常常梦见窗外盛开的玫瑰。她生下来的时候又特别逗人喜爱，小脸蛋红扑扑的，真像她梦中的那株玫瑰。所以，她们就叫她玫瑰了。

云峰认识她是上个世纪六六年的“五•四”前夕，记得大致是二号吧。当时，他们学校的几个学生干部商量决定，要在“五•四”青年节前请一位老红军，给同学们讲讲红军长征的故事，进行一次革命的传统教育。最后这个联系的任务，就落到了云峰的头上。

在他们上学的那个小城市，一共有五位老红军。他们分别住在城南，城北和城东。他们的学校在城北，住在城北的两位老红军，以前已经请他们来校讲过了。所以，大家希望这次最好请城东的江老红军给我们讲讲。

大致下午四点钟左右，云峰就到了江老红军住的院子前，站在那闭着的双扇门外。他韵韵呼吸，正正胸前的团徽，扯扯衣袖，努力使自己保持镇静。完了，用手轻轻的叩击门上的铜环。

“谁呀?”屋内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我是城北电校的云峰，想见见张老。”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扎着羊角小辫的女孩，露出一张精致的鸭蛋脸，那对弯弯的柳叶眉含着淡淡的笑意，小嘴还微不可闻轻轻的嘀咕：

“嘻嘻，原来是那个楞头小子呀。”

“嗯，你是电校的，有事吗?”

“是，我想见见江老。”

“进来吧，老爸午睡刚刚起来。”

云峰跟着小女孩进了院子，那是一个小四合院，中间有个小天井。正房中间是堂屋，一个红光满面的老人坐在沙发上品茶。正面墙上的几个镜框中有很多的奖状、奖章，这些是江老共和国功臣的见证。不管是谁看见这些，都会对老一辈的革命者肃然起敬。

云峰先立正，然后毕恭毕敬向江老行了一个九十度的鞠躬礼。

“江老好!我是城北电校的云峰，受校团委和学生会的委托。祝江老身体健康，心情愉快。敬请江老在‘五•四’青年节期间，给我们讲讲红军长征的革命故事，对我们青年学生进行一次革命的传统教育，让同学们不要忘记了革命前辈的艰辛。”

“哈哈，好啊!请坐。玫瑰，快给云峰同学泡茶。”

江伯母拿了一副刷洗干净的茶具，放在茶几上。玫瑰拿来了铁罐子精装的成都三花，又用开水冲洗了一次茶杯。然后才将茶叶放在茶杯中，用开水冲开茶叶，轻轻摇了摇，将茶水倒入小天井地漏中。先将茶船子放在我面前，将茶杯放在茶船上，倒入开水，盖上盖子。然后，轻轻对云峰说。

“云峰同学，请用茶。”

于是云峰一边喝茶，一边和江老约定讲课的时间及接送事宜。云峰虽然算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可在江老面前却常常词不达意，有几分江郎才尽的味道。玫瑰坐在他爸爸旁边，不时给江老和云峰续茶。虽说小小年纪，却不失风度，一副闺秀淑女的形象显露无疑。

江老不在学校吃饭，说是年龄大了，不愿在外面用餐。至于接送就更不用了，说以前长征的时候，他是给司令员训练管理战马的。现在出去还是喜欢骑马，既快捷，又方便。

云峰走的时候，还是由玫瑰送他出大门，在大门口玫瑰说。

“云峰，我以前见过你。那是去年参加全市在大礼堂举行的优秀学生代表大会上，我听了你的发言。那时感觉你好像出口成章似的，嘻嘻，可不像今天…。”

“云峰不才，让玫瑰姑娘见笑了。”

云峰无语，他对江老是既崇拜又敬畏。若是其他同龄人见到江老这样资历的人，可能连话都不敢说了。可云峰肯定和这个叫玫瑰的姑娘，是无论如何也说不清楚的。看见她那明亮的大眼睛，嘴角上翘的红唇，一副刁蛮任性，古灵精怪神情，云峰就心理发憷。虽郁闷至极，也只能窝在心里，带笑和玫瑰挥手道别。

世界太小了，也真是无巧不成书。六年后的“五•四”青年节前夕，云峰和玫瑰又见面了。云峰中专毕业后分到了一家大型工厂的中央实验室，从事金属材料的试验。玫瑰下乡两年后也到了同一家工厂的中央实验室，从事热电材料的试验。云峰是工会的宣传委员，玫瑰是团支部书记，组织上安排他们负责党团支部宣传栏的更新。

“五•四”青年节前夕，肯定是要更新的。两人也的确算是有点才气，云峰的板书大气磅礴，玫瑰的板书凤舞翩翩。今天，他们更新的是团支部的宣传栏，党支部的宣传栏是“五•一”劳动节前才更新的。

其实，办宣传栏也是一种艺术。排篇布局，文章摆放，标题与文章字体大小的安排，一切看起来都要像行云流水，浑然天成，那才叫舒服。若文章不够，不能开天窗，需要用小诗啊，小画啊，名人语录啊填满。

今天的宣传栏就少了一块，还比较大，需要一首小诗来填补，因为这是团支部的专栏。于是，云峰给玫瑰建议。

“玫瑰，写首小诗填上吧。不然，就太难看了。”

她狠狠的瞪了云峰一眼，从嘴里蹦出了两个字。

“你写!”

说完，她转身回到办公室，拿来了纸笔，递给云峰。

云峰很无奈，回忆了一下以前老师讲的及从资料上看到的，关于五十三年前在北京发生“五•四”运动的前前后后，略一思考。挥笔写下了一首纪念“五•四”运动的小诗。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觉得无大碍，就随手递给了玫瑰。

“看看吧，觉得行，就写上去，已经下班了。”

六年前的那个小姑娘已经长大了，女大十八变在她的身上体现得非常充分。身材魅力十足，皮肤白中透红，红中又显嫩，细腻犹如润玉。云峰虽然定力十足，仍然难免浮想联翩。玫瑰快速浏览了一遍，那标准的瓜子脸阴沉到了极点，仍然是两个字。

“你写!”

云峰不知道这个玫瑰咋的了，他做事一向小心翼翼，更不可能伤害一个小姑娘。他心里琢磨不透，只有自己多做事。拿起稿子，规划了一下字体的大小与格式，唰唰唰的写了起来。完了，轻声说道。

“玫瑰，你看行不?”

谁知玫瑰答非所问，竟然怒视着云峰。

“云峰，听说你结婚了，是吗?”

“是，玫瑰，去年元旦结的。”

“云峰，你…，怎么那样早就结婚了呢!”

接着，玫瑰的泪水就下来了。云峰不知所措，更不知道哪儿出了问题。一向聪明的云峰，不知道该怎样劝慰玫瑰。只是傻傻的站在那儿，默默的看着玫瑰流泪。

玫瑰忽然从兜里掏出自行车钥匙，开了自己的凤凰小跑。右脚踏在踏板是，又扭头瞪着云峰。

“云峰，你…，是头蠢猪，最蠢的蠢猪。”

玫瑰骂完云峰，骑着自行车走了，嚎哭声也随之传来。云峰收起办板报的尺子，粉笔等东西，放回办公室。然后，默默的回家，默默的回味着那带泪的玫瑰。